（1）

陈霖桐和李舒航登上了开往上海的客轮，俩人住进一间只有两个床铺的舒适客舱内，客轮从厦门码头起航后，俩人躺在床铺上，休息了一会。

陈霖桐坐起来，透过舷窗望着外面的大海，“三哥，咱们多长时间能到汉口？”

李舒航躺在床铺上说：“大概要七八天吧。”

“这么长时间？”

“咱们乘坐这艘船先到上海，然后再换乘去汉口的轮船，所以时间要长一些。”

“多亏我带着泡茶的家伙，否则这一路还不得闷死。”说完，陈霖桐起身从床下拖出一只箱子，打开箱盖，取出一个别致的凉炉和茶釜，又拿出一套功夫茶具放在舷窗下的小桌上。

李舒航坐起来，指着凉炉和茶釜问：“你上哪弄来的这么好的东西？”

“这是那两个日本徒弟走的时候留给我的纪念物，很适合带在身边烧水泡茶，我就带上了。”

“其实轮船上有热水的，不用这么麻烦。”

“轮船上的热水根本不能泡茶，必须要自己烧开的才可以。”陈霖桐将泡好的茶倒入两个若深杯里，端起若深杯向李舒航示意了一下。

李舒航端起若深杯一饮而尽，喝完后回味了一下，“阿桐，喝你泡的茶总是别有一番滋味，那种特别的感觉是其他茶没有的。”

“三哥知道这是为什么？”

李舒航摇摇头没有做声。

“因为我知道三哥喜欢喝什么样的茶，我刚开始跟随空明师父学习制茶的时候，师父就告诉我一句话，每个人对茶的需求是不一样的，制茶人就要帮助喝茶的人找对属于他自己的茶。没事的时候我都在琢磨人们喜欢喝什么口味的茶。”

李舒航点点头，“这也正是六君茶场成功的原因所在，想顾客之所想，才能让顾客满意。”

“三哥给我的那份英国领事的商业报告有一点写的很对，中国的茶农一点都不了解欧洲人经常变化的嗜好和口味，我想这也是我们的茶在国外失去市场的一个重要原因……”

李舒航立刻来了兴致，“非常正确，印度的茶场都是由欧洲的技师亲自指导，这些技师非常了解欧洲人的口味和习惯，所以完全按照欧洲人的喜好来制茶，印度茶那种特有的辛辣和沁入肺腑的香气是咱们中国茶所没有的，还有件事你根本想不到，我都不好意思讲……”李舒航停下不再说，端起若深杯一饮而尽。

陈霖桐给李舒航斟上茶，“三哥，什么事不好意思讲？”

李舒航犹豫片刻后问：“你知道最近这些年洋行把中国的茶运到伦敦后做什么吗？”

陈霖桐面带疑惑地说：“当然是喝，还能做什么。”

“英国人从福州市场购买的茶叶根本就不是为了销售，同等品质的茶叶，咱们的茶比印度茶便宜四分之一还多，洋行购买咱们的茶完全是用来与印度茶掺和，用中国茶的低价来拉低印度茶的高价，同时也用咱们茶的淡味来减轻印度茶的强烈气味……”

不等李舒航说完，陈霖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桌上的茶具震得哗啦直响，怒发冲冠，“真他娘的太丢人了，这么说那些洋人现在根本就不喝咱们的茶了？”

李舒航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大部分的中国茶都被当做次品用这种方式进行处理。”

陈霖桐站起来，气得在船舱里来回走动，疾言厉色地说：“气死我，没想到中国茶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李舒航也站起来，“阿桐，生气也没用，再说这也不是咱们的事，好了，到甲板上透透气去，别把你气坏了，回去跟姨娘没法交代。”

（2）

汉口俄商开办的巨昌洋行办公室内，坐在办公桌后的洋行经理伊戈尔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金智童，用不太流利的中国话问：“金先生，你在杜德洋行做买办，为什么不跟他们谈这笔生意？”

金智童面带微笑地说：“伊戈尔先生有所不知，这批精茶有一万六千箱，杜德洋行一次根本要不了这么多，所以我必须找一家可以吞下这批货的买家。”

伊戈尔好奇地问：“那金先生打算如何进行操作？”

“我想让您给出十二两半的报价。”

伊戈尔摇着头说：“这么高的价格怎么可以……”

金智童急忙说：“您先听我讲完，我已经了解好了，下个月初，将会有一艘从印度开到汉口的货船，船上有十万箱印度红茶末，这艘船如果到岸，那汉口的茶价将会暴跌。”

“金先生的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有位朋友在英国驻广州领事馆做翻译，我给他发电报询问过后，才决定接这笔买卖的。与厦门那边签订合同后，让他们先把货运过来，等货到达汉口后，您就以仓库里的货物还没有发出去为由，让他们延迟交货，我会让他们把货先存放在我的仓库内，等印度红茶末到达汉口后，我们至少可以砍去一半的价格。”

“金先生的计谋不错啊。”

“呵呵……”金智童开心地笑起来，“还不是跟在你们学的，你们俄国商人非常善于用这一招。”

“那金先生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金智童伸出食指，“一箱给我一两银子的提成。”

伊戈尔摇头说：“一箱一两银子，太高了。”

金智童摆摆手，“一点都不高，砍去一半价格后，每箱的价格比印度红茶末还便宜，而且这批货都是产自福建安溪的精茶，你们每箱至少多赚了二两银子的利润，另外交货的时候，再扣秤吃磅百分之五，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利润。”

伊戈尔点头同意，“好吧，我同意跟金先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