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朱识鋐回府了。
王府内主堂里,精美奢华的装饰并没有让主人的心情畅快起来,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弥漫。
肃王坐在主位上,胖胖的脸愁容满面。陈师傅坐在下首,看着肃王的胖脸心里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肃王在为什么发愁,闯军攻占了西安,闯贼李自成意图建国称帝,举朝震动,闯军下一步肯定是要攻略甘肃了,尽管兰州布有重兵,但是在战力惊人的闯军面前,这重兵不提也罢。
要知道,自从满人叩关,洪总督,孙经略勤王之后,整个兰州卫就没有所谓的精锐了。更何况闯王李自成在潼关之战时大败孙传庭,大明最后一支精锐也就不复存在了,整个关中之地已成为闯军大本营,而西北,除却兰州卫,西宁卫以外,也都成为闯军的势力范围。
“陈师,这可如何是好?藩王护卫数量不足三百,本王今日从卫所回来,冯爌那厮竟然让本王早做打算,迁蕃甘州,以图后势,真是气死本王了,本王贵为宗亲,都打算与兰州共存亡,冯爌,欧阳衮竟打算弃城而逃,这要置本王,置全城百姓于死地啊。”
“罢了罢了,不指望他们也罢,本王决定上奏圣上,扩招王府护卫,要走让他们去走,祖制不可违啊。”
肃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手里的折扇打开又合上,走到桌边猛灌了一口茶水,焦急道:“陈师,快给本王拿个主意,本王实在下定不了决心啊。”
陈镜山看到肃王这个样子,不禁想到之前劝诫老王爷废立世子之时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肃王仁厚,平日做个闲散王爷也好,可遇到这种乱世,好人注定活不长久啊。心里固然这样想,还是安慰肃王道:“王爷,先说那河南,连年大旱,蝗虫成灾,人相食,民间藉藉,谓先帝耗天下肥(福)王,洛阳富于大内,援兵过洛阳者喧言:王府金钱百万,而令吾辈枵腹死贼手。而今兰州,虽是天灾连连,百姓困苦,然王爷仁厚,开仓赈民,补发粮饷,兰州军民无不以报王爷恩德,非常洛所能比矣。”
的确,同肃王同等爵位的藩王,郡王有六十几位之多,其中大多数都是如同福王朱常洛一般,骄奢成性,置百姓于水火,像肃王这样心系百姓的王爷的确少见。
“王爷,全城百姓都受过您的恩德,一旦贼人来攻,爌,衮二人潜逃,您现在就可派出侍卫监视,届时将其二人抓捕,杀之以提振士气,依仗城内军民,坚厚城防,再犒赏将士,则兰州之围可解。”
崇祯朝的兰州城,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边城,明洪武年间,朱元璋在兰州设兰州卫,又大殺功臣将领,于是下令皇子就蕃,将十四子朱楧置蕃兰州,成为明初九大塞蕃之一,手握五万蕃卫,成为仅次于燕蕃朱棣,宁蕃朱权的第三大藩王,实力强劲,兰州城在他手中多有扩建,又经历任总兵,巡抚修缮,兰州城在西北也是坚城一座,虽比不得西安,洛阳,也不是可以轻易攻克的。
“陈师,实不相瞒,听闻那闯贼已经点齐兵马数万,不日就要来犯了啊。”肃王听到陈师傅的话后并没有打消心中的担忧,心中早已大乱了方寸。“再者藩王无故不得出蕃,又与地方军政无关,我那唐王叔叔如今还在凤阳被囚呢,本王也是有心无力啊。只是小虎儿跟他母亲,贼兵来犯,倒是不能跟我受险。”
肃王喝干了一口茶水,迫切的看着陈师傅,希望这个当初救他一命的老人如今还能够力挽狂澜。
陈师傅皱着眉头,想了一想,认真道:“王爷,您若放心,可将世子与王妃托付与我,大豪单岷就在城外,闯贼势大,满人叩关,皇帝虽然继位,可天下仍旧糜烂,王爷若不早做打算,待到贼军兵临城下,悔之晚矣啊。”
“单岷?就是被权阉所害的单将军?也罢,当初我等藩王要兵无兵,要权无权,哪里敢跟那阉人造次,单将军一代人杰,如此乱世,也为一条出路。只是我朱识鋐乃太祖九世孙,我朱家的江山,自然是由我朱家人来保,小虎儿我固然疼爱,但也身具我朱家血脉,陈师,单将军虽然厉害,可他那山寨也就区区百人,更何况还有数千妇孺,贼军一来,哪里有活命的机会。还请陈师留居王府,我自会上书圣上,自请防卫,也能护得陈师周全。”肃王诚恳道。
陈师傅嘴角一阵抽搐,心想这还是我认识的朱识鋐吗?可能是被肃王的担当感染,陈师傅索性也不隐瞒,直言道:“王爷,我自辞官以来,深研李师学说,单岷所在山寨,乃是李师学说一实验之地,我此次前来,其实是想跟王爷借钱粮军械,以求自保,倘若王爷守卫兰州不成,也可送走家眷,也是一条退路。”
肃王虽然愚钝,但并不傻,又何尝不是知道陈师傅有这么一个山寨,又长谈一口气:“罢了,陈师,本王累了,小虎儿就托付于你了,莫要辜负本王。”
说完就走出了房门,大唱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陈师听到这里,也念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大明呐。”
无疑,今天的王府气氛是沉重的。崇祯十六年,不止肃王府,整个大明都是沉重的。皇太极虽然病死,但是清军依旧势如破竹,先后攻占山东,畿南等八十八州县,掳掠男女三十八万余人,得银钱无数。闯王李自成于潼关之战斩杀孙传庭,得西安,称霸西北,张献忠兵进湖南,四川,将得两省之地。大明大厦将倾,各地百姓无不翘首以盼闯军到来,大明要亡了,到处都是“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声音。
可还有一个角落,两个小小的人儿也在悲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