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烟生为曹海莲戴上手铐,“曹女士,你涉嫌三桩故意杀人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窗外,菜香袅袅,鱼香味混合着薄酒的醇香在鼻尖盘旋往复,一碗米、几根菜,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窗前,一名少女静望远方,忧思楚楚,期待着明天没有的期待。
三桩案件的讯问工作由任烟生和李洋完成,毛浅禾负责记录。
依照审讯的程序,任烟生和李洋出示了工作证件,并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了身份介绍。任烟生:“曹海莲,你涉嫌故意杀人罪。接下来希望你对警方的提问能够如实回答,对所知道的情况没有隐瞒。对于与案件无关的问题,你有权拒绝回答。以上内容,你清楚吗?”
曹海莲点头,“清楚。”
任烟生将一些必须要问的问题例行问完后,讯问开始。
曹海莲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据犯罪嫌疑人曹海莲交代,女儿朱珠自杀身亡后,她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难忍愤怒,谋划出许多复仇计划,最终由于顾及太多未能实施。丈夫朱涛因急性心力衰竭离世后,她失去了生活和精神上的依靠,混沌度日,在颓废中再一次萌生出为女儿复仇的想法。
曹海莲决定先走进董琨的家,取得他和陈赫云的信任后,再亲手了结他们的性命。
在三名被害人中,曹海莲最恨的是陈赫云,她认为是陈赫云让女儿难堪,是逼迫女儿走上自杀之路的罪魁祸首,这样卑鄙的小人不应该痛快地死去。
曹海莲:“陈赫云至死都不知道我就住在她的脑袋上面。她死在我的手里是命里注定的,刚好在我去她家工作的一个星期后患上了类风湿性关节炎,理所当然的,我将朱涛没有用完的那些醋酸泼尼松龙注射液带到了她家。陈赫云只有小学文化,对于医学常识完全不懂,也懒得去学习,我想注射多大的量就注射多大的量,在我每天的超量药物注射下,她的双腿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行走自如了,我做起事来也得心应手。”
任烟生:“8月26号的晚上,你因为什么事情而和陈赫云起了争执?”
曹海莲:“没有争执,倒下的啤酒瓶和花瓶是我故意做出的假象,引你们相信在董琨遇害前还有人在现场起过争执。那天晚上,我先像往常那样给陈赫云注射了醋酸泼尼松龙,接着趁她洗澡的时候把她按在了水里,用注射器向她的静脉注射了大量的空气。这就是过程。”
任烟生:“你是如何拿到徐菲菲的手表的?”
曹海莲:“是董琨拿回来的,他把手表揣在西装口袋里忘了丢掉,我顺手拿来用了。徐菲菲的年纪和我女儿差不多,我只希望她能通过这件事长点教训,不要再去插足别人的婚姻。”
任烟生:“你很狡猾,让手表进水,并在手表上伪造了陈赫云的遇害时间,让她的死亡时间在董琨之后,故布疑阵,扰乱我们的视线。”
曹海莲:“我查阅过相关书籍,把尸体扔进河里和干性溺死一样,肺、胃和气管都不会出现大量的水,即使已经确定陈赫云是被杀害的,只要我在手表上做一下手脚你们也不能立即怀疑到我。我的计划还没有完成,还差一个人,不能这样快的被你们发现破绽。其实自始至终我都不怕被你们怀疑,从我决定杀害董琨和陈赫云、董嘉苗的那一刻起就想到了一定会有这一天,也很坦然的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任烟生:“杀害陈赫云以后,你做了什么?”
曹海莲:“确定陈赫云已经死亡后,我给董琨打了电话,他刚把电话接起来,我就挂断了,并关掉手机,故意引他回家。”
8月26日晚上11点08分,董琨如期所料的回到家中,并在卫生间里看到了陈赫云的尸体。他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吓傻,想报警,却被曹海莲用刀具威胁,不得不放弃抵抗,按照要求将手机交给曹海莲。曹海莲拿到手机后控制住董琨,并用他的手机将微信发给徐菲菲,由徐菲菲将陈赫云的尸体从蓝色海港城搬出,曹海莲再择时机前往春江河处理尸体。
任烟生:“在你杀害董琨之前,客厅里的拖擦痕迹是怎么回事?”
曹海莲:“也是我故意做出的假象,哄骗董琨向前走,趁机勒死了他。”
任烟生:“把你杀害董嘉苗的过程说一说。”
曹海莲:“这些天我一直在楼上留意着你们的动静,你们的车是否进过小区我也知道。看到董嘉苗上楼后,我开始做准备,1202的门关上的时候,我从家里走出,继而跟着你们的车去了宾馆,再在宾馆门外等着董嘉苗出来买东西。董嘉苗和陈赫云一样,都是挑剔的人,瞧不上宾馆提供的物品,她肯定会出来再买一些,只要她从宾馆走出,我就有动手的机会。”
任烟生:“在这之前你并没有与董嘉苗相处过,是如何知道这些细节的?”
曹海莲:“陈赫云常常向我显摆她女儿,虽然未曾谋面,却比见过数面更加了解。”
对作案经过交代完毕后,曹海莲瘫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只被捏瘪的皮球般,竭力平息着心底的怨气和怒气,“朱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第三者。董琨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单身,保证、发誓,言辞恳切,恨不能声泪俱下。朱珠那会儿刚毕业,没有经历过世事的磋磨,始终相信人心本善,对董琨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直到2018年8月26日的下午,朱珠在乐达商场逛街的时候遇到了突然走来的陈赫云和董嘉苗。”
时光好像突然退回到那一年,肝肠寸断的那一天。大滴的泪珠从曹海莲的眼角滑落,她努力拭去,“陈赫云和董嘉苗当众羞辱了朱珠。事发后,我通过乐达商场的监控录像看到了当时的情景。这两个人怒气冲冲地走过去,用力撕扯着朱珠的头发,拽掉了她的衣服,疯狂在她的脸上扇打着,指着她的脸大骂不止,当时现场有那么多的人围观,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的女儿穿上衣服。董嘉苗还拍摄了视频。我的女儿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知道真相后,受不了这屈辱和委屈,当天下午,在商场的顶层一跃而下……”
眼泪干涸,曹海莲任由又一波的泪水铺满面庞,将毛浅禾递过来的纸巾攥在手里,攥得愈发的紧,“2018年8月26日,我永远记得那一天,警察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朱珠出事了。我和朱涛赶过去的时候,朱珠已经咽气了,煞白的脸上手掌印十分清晰,那是陈赫云和董嘉苗打的。天塌了,我们捧着女儿的小脸,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在朱珠小的时候,我们也像那时候那样,把她抱在怀里,期盼她快一点长大,无忧无虑地生活……”
曹海莲望向落日的余晖,“一年前,陈赫云将我的女儿逼上绝路。一年后,在朱珠去世一周年的这一天,我终于替她报了仇。任队长,走到这里,我依然不悔最初的决定。”
任烟生从警数年,曾对数十名重大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展开讯问,面对他们,他始终坚信“罪有应得”这四个字,未曾有过一丁点的同情。今日,坐在曹海莲的对面,将事情的完整过程听完,一时间感慨颇多。陈赫云和董嘉苗虽然当众辱骂并殴打了朱珠,却不构成刑事犯罪,在派出所里接受过教育之后,依然风平浪静地生活。而朱珠,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3岁……他曾想,假如自己某一天也经历了曹海莲经历过的这些事情,会如何做?是否会像今日的曹海莲一样,不顾法律,不顾一切地为孩子报仇……
这个世界还不够完美,我们能做的事情,是在遵纪守法的前提下,忠于自己,忠于良心。
任烟生:“将董琨的尸体肢解后,你是如何躲过新民公园门口的各处监控,将五只放有尸块的足球运进最球场的?”
曹海莲:“我坐进了新民公园的垃圾运输车里,藏在垃圾里混进去的。”
任烟生:“杀害陈赫云和董琨后,为什么把留言条贴在门上,并称自己没有钥匙?”
曹海莲:“你们迟早会查到徐菲菲,只有她知道我在董琨家里做钟点工的这件事,如果不贴这张便条,你们很快就会调查我。董嘉苗还没有回来,我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即使计划里有漏洞也不能这么快被你们发现。我不怕死,怕的是在死前没有把想做的事情一一做完。”
任烟生:“你妥帖地布置了分尸现场,让我们差一点就误以为杀害董琨的人是陈赫云。”
曹海莲冷笑着,反问道:“陈赫云又何尝不是杀死朱珠的凶手呢?”
从犯罪嫌疑人的杀人动机,到现场勘查、尸体检验和口供,证据链完整,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讯问结束后,警方对犯罪嫌疑人曹海莲进行刑事拘留,押送至青州看守所。
酷热多日后,海潭市终于下起了小雨。
李洋问任烟生:“老大,我觉得结婚就是为了好好过日子,两个人一起吃苦奋斗,让物质生活多上几个台阶。论赚钱的能力,陈赫云明显比朱珠强很多,董琨为什么还会选择一个稚嫩单纯、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能力养活自己的懵懂女孩呢?”
任烟生轻啜了一点茶水,“酒饱思**,万恶淫为首。即便陈赫云已经很努力的做到了99%,只要朱珠做到了她没有做到的那1%,董琨就会爱上她。”
一次婚外情,五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许多事情的结局被改写。
原配总以为丈夫爱小三,小三认为他爱原配,其实,他只爱自己。
毛浅禾望着电脑屏幕里朱珠的证件照,照片里的她笑容恬淡,无愧于自己,便是心安。
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董琨只是随手抓了一把糖,逢人便给,只不过,唯有朱珠坚信他递到手中的这块糖是最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