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分析会开到晚上6点才结束。
王利和侦查员们离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任烟生和法医高飞。
任烟生拉开运动服的拉链,骂了一句“这案子真特么的费劲,压得我头疼。”说话间,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下,“老高,你那面怎么样?前天晚上见到苏晨了吗?”
高飞点点头,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直说主题:“有一点发现,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去验证了,案发后,老太太的尸体是在莲花县的殡仪馆里进行检验的,确定死因无可疑后,尸体第二天就被家属拉走火化了。苏晨这个小姑娘做事挺努力,用手机拍下了由她负责检验的每一具尸体的图片,下班后带回家继续研究。但毕竟初来乍到,做事毛躁,一些细微之处被她忽略了。和你的推测差不多,老太太一共被撞过两次,第一次伤轻,第二次严重。”
任烟生听到这一结论后,只感觉多日以来积聚在心底的阴翳倏然之间弥散开来,闻水声,如鸣佩环。
既然凌瀚涛母亲的车祸案确实存在问题,第一位撞人者因为某种目的,有很大的概率已经在孔丽梅遇害案的现场出现过,只需比对黑色胶带和铁盒上的dna就可以找到此人,终于有机会将这迷雾拨开。他看着图片中被画上红圈的尸体的右手肘,听高飞慢慢分析。
高飞:“两次车祸间隔的时间非常短。第一次是近距离撞击,车速缓慢,没有在老太太的身体上形成较为严重的撞击伤、碾压伤和拖擦伤,只形成了摔跌伤,可见的轻微擦伤出现在右手的手肘处。而第二次,车速特别快,根据老太太身上的各处损伤推断,她当时被撞到后,因为突然施加的动能而被抛出了数米,肇事车辆继续向前加速行驶,老太太被碾压和拖拽,导致肩胛、手肘、膝盖等多处位置均出现了大面积的严重损伤。巧合的是,第二次车祸形成的其中一处摔跌伤与第一次的正好出现在同一处,由于第二次形成的损伤的面积非常大,将第一次被撞后形成的损伤完全盖住了,以至于苏晨忽略了第一处擦伤,错误的判断尸身上的所有损伤都是因第二次车祸造成的。加上县城的土路没有安装监控,无法还原车祸发生时的具体情形,老太太的尸体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火化了。”
任烟生:“第一次撞向老太太的人可能只是因为一些不满而吓唬她一下,这个人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将车开走后,又来了一个胆大不怕死的醉鬼直接将老太太给撞死了。”
高飞:“没错。在我们到达中心现场之前,进入孔丽梅家的人有可能就是那位将老太太撞伤的车主,也有可能是车主的直系亲属,总之,他一定是为了车祸的事情而来的。”
任烟生:“至于孔丽梅是如何发现这案中案的,恐怕只有那本丢失的记事本能告诉我们答案了。他妈的,我认为二大队到达现场的速度已经够快了,没想到竟有人比我们还快。”
高飞:“事业有专攻,我负责让尸体说话,揪出这个飞毛腿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二人从会议室走出,办案区里空无一人,侦查员们都下班回家了,毛浅禾也已经被父亲接走,任烟生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呆望着亮起的灯光,有数秒钟的落寞。
在任烟生与毛浅禾的父亲见面之前,每天的这个时间,毛浅禾都会在工位上等他收工。接着,两个人一起下楼,这一路,任烟生会将一些有趣的事情讲给她听,也会适时的将自己多年来总结下来的侦查经验传授给她。毛浅禾时而安静听着,时而欢快笑着,眼里有着深深的希冀。车在毛浅禾家的楼下停下后,任烟生会耐心的在车里等她上楼,直到看到她的卧室的灯亮起,才将车驶离小区,虽然平平淡淡的相处着,但两个人都特别快乐。
数月前,任烟生曾向支队长罗德承诺会保护好毛浅禾,在那之后,“保护她”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下意识反应,如今,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这个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彻底戒掉,失落感将整个人吞噬。
明明没有失去任何,偏偏感觉在一瞬间失去了许多。
任烟生在车里独坐许久,beyond的第一张专辑里的所有歌曲被他从第一首听到了最后一首,他看向副驾驶的位置,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从今往后那熟悉的香水味再也不会出现在车里,她的笑容也只能在工作的时候才能看到了……
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吧,说出去的话收不回。
副驾驶的位置下方塞着一只装有烟头和烟灰的矿泉水瓶,任烟生将它拿起,正打算带出去丢掉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瞥,在座椅与窗户之间的夹缝处发现了很少量的烟灰,那些烟灰不是分散着的,而是集中在一处,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类圆形。
没有人会故意的把烟灰掸到这处位置。
任烟生朝这些烟灰细看着,因为职业的本能反应,对抽烟人的动作进行了大致的还原。他认为抽烟的那个人在某一段时间内,拿烟的那只手一直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并且那条手臂没有移动过,只有这样,那些掉落的烟灰才能聚集在一起。
如果这个人是左手拿烟,就需要背对着他,或者侧身而坐,烟灰才会掉落在座椅与车窗的夹缝中。这姿势怪异,也很不舒服,没有人会这样坐在车里的。
如果这个人是右手拿烟,此时他的左手很可能正在任烟生看不到的地方翻找着什么东西,因为他腾不出手去拿座椅底下的那只专门装烟灰的矿泉水瓶。
当时的车里只有任烟生和陈德莱。
任烟生清楚地记得,陈德莱当时坐姿正常,目向前方,全程都在和他侃侃而谈。
他的左手究竟在翻找什么?
任烟生的心一沉,目光投向瓶子里的烟头,一道疑影在心里闪过。
他将电话打给陈德莱,“陈哥,关于孔丽梅的案子,我还有一些事情想向你打听,现在忙吗?如果不忙的话我过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