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何成的分析,李皝连连点头,说道:“他们确实是神通广大,连禁军的高级军官都能拉拢到。那个陆骞,本来是禁军上羽林卫的将军,两年前在辽东战场上,和回纥人偷偷勾搭上,居然一直是单线联系,只供出了一个户部员外郎。等我们查到时,那人早就溜了。”
何成喃喃道:“单线联系么?如此说来,对方围绕赌场这条线,露出的底细可太多了。从一开始的掳走老板的儿子,到贴字条,找人盯梢许二宝,再到杀人灭口,动用了好几拨人马,确实是下了血本了。等等!赌场老板说的,掳走他儿子的,是一个女人!”
何成突然回想起来,赶紧在腰间摸索,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经换了衣服,忙问道:“我的衣裳呢?我那天的衣裳?”
见他这般动作,李皝脸上换了一副“我看透你了”的表情,笑道:“何兄是在找这个吧?”
说着,他不慌不忙地从腰间取下一个东西,递给何成,正是那个纹着柳枝图案的香囊。
何成长舒了一口气,接过香囊,却听李皝促狭地笑道:“何兄好艳福呀,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何成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香囊,一边严肃道:“是赌场老板所说,从掳走他儿子的黑衣人身上掉下来的。”
“什么?”李皝惊讶道。“你是说,有黑衣人掳走了老板夫妇的儿子,才威胁他们设计许二宝?。而且,这个黑衣人,还是个女人?”
“正是。”何成点头道。
原来何成昏迷以后,两人再未交谈,很多只有何成一人掌握的信息都还没透露出去。朝廷那边也只是草草地做了一个“赌场老板勾结回纥人作乱反被灭口”的结论,其中的细节,李皝自然无从得知。
“那这就奇怪了,据人传言,赌场老板刘德昌,本来是跑江湖卖杂耍把戏的,摸爬滚打也算粗通武艺。更何况,他们家还养了十几个家丁,我那天去看了,都是彪形大汉。如此情况下还能潜入进去把孩子掳走,这样的女子,整个天都也没几个。”
何成补充道:“确切地说,我们连一个都没听说过。”
“是的。”李皝无奈道。“可惜啊,朝廷这边已经是鸣金收兵了,我们只能自己查了。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会一会这位女中豪杰。”
“这个只能先搁着了,以后慢慢找。”何成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走了两步,换了个话题:“话说,那个相德王子怎么样了?”
何成还记得,正是这位王子一直在幕后操控了整个局面,还点名要抓他。
“跑了。”李皝咬牙道。“从那天姚公宴席上离开就直接回了草原,等我们去抓的时候,人都已经出了边境了,真够快的!现在大唐和回纥已经断交了,搞不好很快就要开战!”
何成心中明白了七八分,这个相德王子自前年南下,客居在朝中,一年多来一直在布局,正是为了最后干这一票,只不过恰好被自己碰上,阴差阳错破坏了他的计划。
看来回纥人已经洞悉了大唐内部变乱将生,早早做好了南侵的准备。
“如此说来,大唐的边境上处处危机四伏啊!不止回纥,其他部落肯定也在蠢蠢欲动。照眼下的形势,若是皇帝驾崩,朝中必然大乱,我只怕又会迎来一次神州陆沉啊。”
“唉,何兄所言极是。”李皝叹道:“连你我都看得清的事,朝中的诸位自然也心中有数,只恐积重难返,大势已去,不可逆转啊!”
谈到时局,两人心中都有些低落,各自低头思索不再开口,气氛一时凝重。过了半晌,李皝开口打破了沉默,笑道:“天下之事,往后还需我等勉力自效,再难,也无非以死报国而已,又何惧哉?而且,我今日来,还给何兄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何成闻言有些疑惑,收敛了心神,且听他怎么说。
李皝接着道:“何兄此次料敌如神,不仅在姚公宴席上当面驳斥了温禄的蛊惑之论,挫败了其阴谋,而且深入虎穴,亲自追击贼寇,使陆骞一伙伏法。陛下对你非常赞赏,传令吏部嘉奖你的功勋,并且恩赐给你五品金捷校尉的军职,待你痊愈以后,便可在京畿的各部营垒中,挑选一处赴任。”
说起来,这闹饷案破获确实是大功一件,凡是参与的都有赏赐,李皝本人也有嘉奖,本应加官进爵,但他已经是河间王府的嫡子,封无可封,再加上他擅自带兵出城搜查,违反了律令,也就将功抵过,依然在巡防营参将的位置上坐着。李皝也不在乎这个,这事儿自然也就过去了。
何成可不一样,他没想到入仕的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而且直接就加入了军队,也不枉自己这条差点断了的左腿。
“多谢李兄鼎力相助!”何成这也不完全是客套,毕竟要不是那日下午答应李皝一同查案,自己也不能立下这一份功劳。
“哈哈哈哈!何兄,你的事迹已经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流传了。争着要嫁给你的公侯家的小姐不知道有多少,我可羡慕不过来呀。还有人把你评入了今年的金品公子之列。何成这个名字在京城的年轻贵胄圈子里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这还真是出乎何成的预料,他这几天足不出户,家中的仆役们摄于何元庆的命令,也不敢对他多说。
不过世人都喜欢听诡异奇绝的故事,也是人之常情。倒是那金品公子的说法还是头一回听说,不知道是哪些人评出来的。
李皝解释道:“这都是京城的王孙显贵们搞出来品评人物的说法,类似于汉末的月旦评,比的无非是德行、见识还有勇武罢了。有好事者把京城的年轻公子按人品与才学划为金、银、铜、铁四类,每年评一次。这金品公子可不一般,号称只有德行与才略都属顶级的人物才能入选。”
听着有点意思,何成接着问道:“那都有哪些人物称得上金品公子呢?”
“啊,那可厉害了,例如啊,现任的中庭监掌记钱晔,出身苏杭钱氏,开宁十五年的状元,一入仕就进了中庭监。忠武将军梁克勤,二十五岁当上了天德军节度使,更重要的是,他是梁士直将军的儿子。再比如啊,中书令郭大人家的公子郭准,二十三岁的殿中侍御史啊。这些人,都入选过往年的金品公子。”
何成一听就明白了,这些人,德行和才略是不是顶级不清楚,但肯定都位高权重,这评级的人为了拍马屁也真是煞费苦心啊,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与这些人并列呢,忙“自谦”道:“那何某真是惭愧啊,区区在下怎么能当得起这金品公子呢?”
李皝也听明白了这其中的调侃之意,两人哈哈大笑。又聊了一阵,快到申时,李皝因军务起身告辞,两人约定,等何成痊愈之后,再商讨下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