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人吃喝一阵,宴席便各自散了。何成带着七哥几人出了凝香楼,才发现先前那耍杂技的大汉还在街边,照旧是赤着上身,坐在路边的阴凉处磨刀。他神色淡漠,任由脸上的汗水从披散的鬓发上流下来,双眼紧紧地盯着刀刃上的锋芒,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并不存在。那头灰毛大狗则闭眼躺在一旁的柳树下面。
何成心中暗道,这大汉绝非凡人,定有奇异之处。这样想着,径直朝那人走过去,七哥还有两个家丁也只好在后面跟着。
等走到近前时,那人忽然抬起头,满脸堆笑地对何成道:“公子,要看杂耍?想看什么样的?刀山立人还是狗舞火圈?要不我给您演一个单棍飞天吧?”
何成不接这茬儿,试探道:“你的这条灰毛大狗,可真是勇猛啊。”
那人一听何成问那条狗,脸上笑的更厉害了:“怎么,您看上这条狗了?诶呦呦,您真有眼光,这可是我的命根子,我还得,还得靠它吃饭呢。这样,我便宜点,三十贯卖给您,怎么样?您要是不嫌弃,再加三十贯,我把自己也卖给您,哎,别看我瘦啊,有把子力气,能砍柴能放马,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怎么样?公子,买不买。”
何成摇摇头道:“你刚才打跑了那几个人,我看他们非富即贵,怕是还会来寻仇。”
那大汉一听何成这样说,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扫视了何成几人一眼,撇撇嘴走到一边收拾地上的刀,冷冷地说道:“你们几个人,也不看杂耍,也不买我的狗,那就别站在这儿,碍着我做生意。”说着,用布擦了擦刀锋,侧过头来对何成道:“不过几条死狗,再来又怎么样,你们京城人没见过杀狗吗?”
说完,又埋头去干自己的活了。
旁边的七哥这时开口道:“你这汉子好生无理,我家公子好心——”
“退下!”话还没说完,便被何成呵斥打断。何成走上前去,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对那人道:“好汉,我要看一个狗钻火圈。”
那人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丝阴翳,收下银子,也不说话,就走到一旁要架起那火圈。
这时,从街口另一头忽然窜出来十几名家丁模样的人,统一身着黄衣,手中拿着一根铁棒,气势汹汹地往这边杀过来。为首一人正是先前被大汉赶跑的中年男子。他小步快跑过来,一看到那大汉,脸色大变,用手一指,歇斯底里地吼道:“就是他,就是他的狗咬死了驸马大人的爱犬,把他给我捆起来,往死里打!”
那大汉一看这架势,低声骂了一句,掏起刀摆好架势。旁边七哥几人拉着何成,示意他赶紧走。
何成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那汉子不是普通人,值得冒险救一下。他径直走到那中年人面前,刚要取出何府的令牌,不料那中年人丝毫不买账,指着何成又道:“这人也是他找来的帮凶,把他也抓起来!”
何成刚想开口解释,那边几个打手已经挥舞着铁棒冲了过来,只得取下腰间短刀匆忙应战。
何成与那大汉两人被这十几名家丁围在中间,战作一团。旁边七哥几人急的连连呼喊,但也无济于事。这些家丁虽然武功远不如两人,但毕竟人多势众,而且何成的腰刀太短,兵器上吃了亏,渐渐有些抵挡不住。
这时,一队天都府的兵丁赶了过来,把众人团团围住,勒令众人放下武器。何成与那中年人心里都有底,面不改色地任由那些官兵扣住,家丁们也纷纷放下了铁棒,只有那卖杂耍的大汉还想挣扎,却见官兵们人多势众,只好也把刀放下。
一行人连同七哥三个被带回天都府衙。一进府衙门口,何成便被单独带到一间囚室关押。囚室背靠府衙左边的院墙,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后面和房顶上都开着窗,也算宽大明净。很显然,衙门的人看他衣着贵气,猜测不是普通人,所以单独给他安排了这间囚室。
何成直接躺到那床上,望着屋顶沉思。
那卖杂耍的大汉看起来凶狠,但又不是一味强横,反而极善察言观色。他一面姿态放得很低,甚至愿意三十贯就把自己卖掉,另一面又是个心气极为高傲之人,对那中年人乃至自己都有一股愤恨与轻蔑之意。如此复杂的性格,绝不可以把他看做寻常的粗莽汉子。
再说那中年男子,带着一伙家丁,竟敢在街头打杀,看到天都府的兵丁来了也全然不惧,定然是有很大的势力撑腰。听那中年人说,咬死的那只白犬是驸马府上的爱宠,真不知道是哪位驸马,竟纵容家丁到如此地步。
胡乱思索了一阵,也没理出个头绪。他预感今日不会简单地走出这天都府衙,还不如先休息休息,养足精神,且看形势如何发展。
闭上眼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进来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小吏,应该是府中的典狱。那典狱进来,关上门,坐在囚室内唯一的那张椅子上,神情倨傲地对何成询问事情的经过,还特意强调了要他一一如实供述,不得隐瞒。何成便神态自若地呈报了自己名号以及整个冲突的来龙去脉,还取出腰牌递给那小吏。
那人听到何成二字,脸色大变,微躬下身子,草草记录下何成的供述,也没让画押便匆匆带着那供状出门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对何成说一句:“辛苦何校尉了,下官一定如实上报!”
话说此时,天都府尹周恍正在府衙后堂中与一来客相谈。那客人四十多岁,穿一件圆领袍服,脚蹬牛皮短靴,内衬中还穿了暗甲。脸色黄黑但两鬓刮得干净,只留下一束短须稀疏地搭在下颌处。
两人正低声密谈,忽然有一人推门而入,正是刚刚提审何成的那位典狱。周恍正待要发作,那人已走到身前,朝他耳语一番。
等听那人说完,周恍冷斥道:“何须如此慌张,竟使你不顾礼数闯入进来,惊扰了我和张大人!既然他是皇上钦点的少年英雄,又与街头殴斗之事并无瓜葛,放了也就行了,难不成他还能把你也抓进去吗?”
那典狱听了,只得唯唯称是,正准备去放人时,忽然听到一旁的那位张大人喊道:“且慢!先别放人!”
典狱懵了,忙把视线转向一旁的府尹大人。
周恍抬手示意典狱先到门口等候,疑惑地问道:“张大人,有何不妥吗?”
那位张大人神秘地笑道:“哼哼,刚才你们二位所言,府中羁押着一位皇上钦点的少年英雄,是何成吧?”
“不错,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