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日子房厂长特别地兴奋,连带着另外两个人也是如此。只有秦月每天苦大仇深地忙碌着。为什么呢?因为hdm,更具体地应该说是他们合资公司的董事长b先生,给他们发出了邀请,让他们到荷兰去参观一下hdm的船厂,再顺带着和下一个项目的负责人交流一下。
有军工背景的人,申请起签证来能通过的很少,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秦月在办理,连个帮手都没有。一想着那边的三个大男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秦月就亚历山大。好在连滚带爬地忙了二十几天,终于把签证给办了下来。秦月觉得自己还没出国,就已经脱了层皮。
合资公司的项目安稳地进行着,四艘船陆陆续续都已经完成了安装调试,剩下的就是最后两个月的收尾工作,然后,就可以将船从船台上放到水中,船厂也将迎来该项目最大的结点——下水(laung)。很多的时候,秦月都不得不感叹,航海这个古老的活动对后世影响的深远。因为,直到今日,在英语里,还存留着大量的词汇,是源于造船和航海的。就比如说这个launch,现在更多的是指正式开始(launchaproject开始一个项目)或者发射(launcharocket发射一艘火箭)。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每次有了这样的发现时,秦月都当做私密的小乐趣,自己偷偷地笑。
adam在他们赴荷前,就和家人回了国,说是度年假,然后就走了。合资公司的人很久都没缓过神来。秦月想着她的mba同学,船厂项目经理最近跟她说,自打接了这个项目之后,就没休息过一天,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又想起前不久见到小马哥时,他那副被人吸了血,面色苍白憔悴大病未愈的样子,觉得十分地无语。
在国内,当项目时间紧任务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放弃个人权利,而为该项目无条件付出的。至少,这种大局观是深入人心的。可秦月在与荷兰人打交道的这大半年,尤其是六月份到八月份期间的度假高峰期,很多的时候他们发邮件打电话去荷兰,都找不到人。后来,打听了一圈才知道,荷兰的学校有的六月份开始放假,有的七月份开始。很多孩子家长也都会在这段时间申请休年假。这样一来,很多行业和国家功能就无法正常运转了。因此,荷兰政府将国内学校放假的时间错开,很多的企业也都规定了轮休制,以确保从国家到企业的正常运行。
然而,即便如此,那几个月期间,仍然有大批的人去度假。荷兰人的法定假期林林总总加起来每年能有四十来天。在荷兰老百姓的眼中,他们的权益是不容侵犯的,老板不行,政府也不行,因为他们的假期是受法律保护的。
秦月听到这些之后的感受是复杂的。一方面,她觉得牺牲小我成就大局是理所应当的;另一方面,她却很羡慕荷兰人。不仅是因为他们拥有漫长的假期,更是因为他们国家法律的地位在企业和政府之上。法律的根本在于保护弱小者的权益不受强大者的侵犯。想到这些,秦月也就释然了。再说,离开了张屠夫难道他们就得吃带毛的猪了吗?孙工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adam的强项在于他对hdm内部的熟悉程度和他的语言优势。再者,他现在在荷兰度假,假期将近结束时,正好可以接待他们一行四个人。
终于到了出行的日子,秦月推着行李和其他三个人在候机大厅里会和。同行的三位男士,除了房厂长之外,一个是在合资公司合同谈判时,秦月就见过的销售部部长,另一个则是船厂的总工乔工,前者,秦月一直都没有什么来往,后者因为经常与老外进行技术交流反而见了很多次面。秦月对乔工的印象不错,对方在技术上总体说来不比老外差。因为他负责船厂经手的所有船型的设计,所以,在秦月眼中不是那些只专注几种船型的外国工程师能比的了的。他虽然和其他两位一样,也不太说英语,可秦月却知道对方认识的技术词汇不比她少。很多的图纸,上面的标注都是英文,而且他们和老外交流的时候,尽管大多时候用的是图纸或者现场手绘的单线图,但秦月注意到他对老外口中技术术语的反应,分明是能抓住重点的。不仅如此,乔工为人也十分地随和。除非是原则性问题,他在大多数事情上都可以变通。
秦月登机之前,心里盘算着,她这一趟要怎么办才好。因为她不仅要在工作上做翻译,还要充当生活保姆的角色。一仆三主,前途暗淡。临海市没有直飞荷兰的国际航班,他们必须到首都转机。尽管他们所携带的证明文件齐全,可仍有在荷兰海关被拒绝入境的可能性存在。秦月对此不是不担忧的。
远程飞行永远都是令人疲惫的。好在他们换登机牌的时候,剩下的位子不多了,他们四个人散开了坐的。秦月暗暗地松了口气,至少在十几个小时内无需再照顾领导们的喜怒哀乐了。
估计老天怜悯秦月,她的位置居然是所有人中最好的。空中客车靠右侧窗子那排二人椅靠过道的座位。邻居是个年龄三十左右面貌端正身材匀称的外国男人,上了飞机不是看电影就是睡觉,安静得很,丝毫不给她添乱。偶尔出去上个洗手间或者活动一下都是千恩万谢的。不要以为秦月好色,所以会注意邻居的身材。殊不知在国际航班上如果邻居是个大胖子,你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因为对方的肥肉真的会从他的座位溢出来流淌到你这里。挤不说,通常胖子睡觉都会打呼,所以又多了一宗罪。
整体说来这趟飞行非常愉快。就是太愉快了,以致于秦月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又开始对周围的环境好奇起来。飞机是荷兰皇家公司的,机组人员除了两个南航空乘之外(南航和荷兰皇家航空公司有战略合作,双方在飞中荷航线的时候,会互派空乘。),都是荷兰人。他们服务的时候不仅工作熟练而且心态十分地放松,常跟乘客聊闲天,完全没有国内空乘人员一板一眼完全看不出个性的样子,每个人都个性鲜明。不仅如此,他们的年龄看上去平均下来应该在三十五岁以上,而且身材大都很壮。
飞行途中有两顿正餐,和两次小吃。其他的时候,如果乘客饿了或者渴了,可以自己到商务舱和经济舱交界处那里自取。秦月因为起身不会打搅到别人所以时不时地会到那片地方活动活动,顺便拿杯东西喝。秦月前面坐着的是一对罗马尼亚的年轻夫妇,做家具生意的,刚到中国考察回来。小两口人不错,尤其是那个妻子很健谈。但那个妻子有点儿胖,看起来起身不如她方便,秦月每次去拿饮料或小吃的时候,都会问她的意见,给她和她的丈夫带一点儿回来。再加上,每次空乘人员过来分发食物,秦月都会自觉地把餐盘先端给邻居吃,邻居也好,空乘也罢,都会主动跟她聊上两句。这些都被坐在不远处的房厂长看在眼里。下飞机的时候,还戏谑地调侃秦月,说她人缘不错,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其实,秦月很想说,她不过是随心所欲,做自己罢了。结果,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有惊无险地过了海关,从出口走出来,到了阿姆斯特丹的机场大厅里。周围的人不是被人接走,就是自己直接回家。只有他们四个异乡人傻傻地站在出口处,找不到来接他们的人。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打了无数个电话,秦月才在离出口步行十五分钟的一个所谓的接机处找到了那这牌子久候的司机。这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是秦月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她没想到安排接机的人不让人在出口等着,非要让他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而且也没提前留给她对方的联系方式。秦月觉得对方的脑子是水泥做的,让他们这些外国人在异国的土地上两眼一抹黑,真的是不负责任,毫不体谅他们的处境与心情。最让人不安的是,他们的情况被几个黑人看在眼里,那些人名义上极力推荐着他们的出租车,实际上很有可能就是阿姆斯特丹著名的黑帮成员。秦月一直装作听不懂对方的话,自顾自地拨电话才应付过去。旁边的三个男人倒是很宽和,没有催促秦月,只管自己四处打量,一副观光客的样子。
总算是上了车,车子将他们从阿姆斯特丹一直拉到了鹿特丹的一家商务酒店才停了下来。幸好入住手续没有什么差错,可他们到店又回房扔下行李之后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几个人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来的路上,秦月就注意到,他们居住的环境地广人稀,服务业不发达。如果换做是阿姆斯特丹他们还可能在外面找到卖宵夜的地方,可在鹿特丹就别想了。酒店的餐厅早就关了,他们也算是运气好,酒吧还没关。秦月跟善良的酒吧经理软磨硬泡了很久,对方终于同意给他们弄点吃的。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以前秦月对这句话非常地不以为然。可针不扎到自己手上不知道疼,什么高言大志,先饿两顿试试。从此以后,秦月坚信很多人无事生非的人就是欠饿。就像她以前读过的一篇文章上面说,足球场上的暴力事件时有发生是因为目前没有大规模的战争。有些人骨子里不安分,总想搞出点儿事情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们丢到有机械鲨鱼的池子里去,咬不死他们,也能吓得他们游个不停。再或者让他们每天都负重步行二十公里,估计,晚上让他们躺下就可以满足他们所有的心理需求了。总而言之,热衷于作妖的人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闲得蛋疼。秦月深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