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和福妞来到屋里坐下来,看着有栓有财有贝一起在身边,福妞心里先是犹豫一下,这是古代不是吗?这不是现代,并不能告人虐待也不能告人打骂?
深深叹一口气的福妞听着凌墨在对有栓道:“有栓,带着有财和有贝院里玩一会儿去,我和你姐说两句话。”原以为凌墨使唤不了有栓,不想有栓听过以后,居然答应一声:“好,”然后招呼有财和有贝:“出来,都出来。”
一个小孩两条狗跑到院子里去了,福妞没有为这样事情惊奇,只是先解决自己心里的烦难事,一一地对凌墨说了一遍。
听过以后的凌墨只是笑一笑,刚说一句:“这件事情……”外面就传来四婶的喊声:“福妞回来了?”
在院子里玩的有栓又开始多话了,是笑嘻嘻迎上去:“四婶,俺姐和凌大哥在说话呢。”听得四婶笑上一声,正要说话,福妞从屋里走出来,对四婶是勉强提起来的笑容,还要注意自己笑得光华灿烂地:“四婶,屋里坐,”然后就是一句:“俺去看过小菊了,她好着哩。”
本能的福妞说了一句假话,下意识地再往凌墨那里看一眼,看到他在微笑微微点头,福妞继续对着四婶装下去:“俺给她带核桃去了,她说喜欢吃。”
四婶满面笑容在站在院子里,先往屋里看一看,村里人都说福妞和凌墨的闲话,可是四婶觉得很般配,听到村里人说福妞能干,就不好找婆家,又说屋子租给人,找一个外乡人不好……只有四婶不觉得不好。
别人说好或是说不好,都不在自己身上。如人饮水冷暖自如,过日子的事情,关起门来是挨打受气还是处处体贴,这不是别人说或是别人说不好的事情。四婶听着有栓说一声:“姐和凌大哥在说话,”先就有了笑意。再看到福妞走出来,然后就是凌墨跟着走出来,四婶不由得满面笑容,再看一看凌墨,身体高大面庞斯文,还会手艺不是很好。
听着福妞说给小菊还带了核桃去,四婶只是微微笑,福妞就是心肠好,这姑娘幸好是早出晚归的人,和村里的人早接触,少听多少话。福妞这两天是和桂花一起出去,四婶略为放心,桂花娘是有些势利,可是桂花倒是一个直率的姑娘,要是换了别人,只会占福妞的便宜去。
“你这客气的,还给她送核桃去,核桃这东西能卖好些钱哩。”四婶眯眯笑对福妞道:“要是小菊在家,也可以跟着你去打山货,一天也有一百钱。”
福妞心里一动,眼睛看着四婶就象是有话说,在吕家当丫头一个月才两百钱不是吗?如果打山货,打上十二天也就有了。
想归想,福妞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四婶的眼光有些异样,弄得四婶也是一怔,才看到福妞恢复正常:“我正要再给四婶送些去呢。”进家里这一会儿的福妞这才看到家里地上的枣子,核桃都没有了。
回来是心情不好的福妞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这些,院子里是干爽的地面儿,有栓欢快地回答道:“姐,你忘了,桂树哥今天来把山货都收走了,凌大哥刚洗出来的核桃,没有晒干,也一起装走了,说是要赶几十里地送呢。”
福妞这才想起来,桂花的哥哥今天来帮着送走,有栓这把家星,忘了告诉他要留一些自己吃了。四婶心里虽然有疑惑,可还是要赶快走了,不然这热情的姐弟俩这样说话,别人听着也是其乐融融。
四婶也想融融,可是儿子就要成亲,家里的事情一大堆要回去接着忙:“好就行了,福妞,俺走了。”福妞送到门外,本能地对着四婶又说一句:“小菊好着呢。在吕家肯定是吃得好住得好。”
走出屋来的凌墨也是微笑一下,这种事情是不能说实话。在大户人家做丫头的,就象是书里写的,妈妈姐姐都可以打得,小菊要是熬出来,以后没准儿打别人,不放心的凌墨担心福妞会说实话,扫了四婶办喜事的心情,就是四婶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家里要是钱宽松,还会把这么小的小菊送走吗?
看着福妞回来,面上依然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凌墨先和有栓开起了玩笑:“有栓,你把核桃枣子一点儿也不留,咱们吃什么?”
看看头顶上蓝蓝的天,有栓一点儿也不担心,看着福妞把院门关上了,也说一句实话:“我都给了他就后悔了,我一天一个也没有吃到。不过这天气里,应该姐还能弄回来不是?”看着福妞的有栓很是希冀:“我在家里天天看书,也要歇一天,姐,我跟你进山去吧。”
“不行,”福妞不高兴了,对有栓道:“我担心什么你就提什么,我就怕你一个人在家里念两天,你就不想念了,这可不行。”
有栓在惋惜:“俺又想念书,又想帮姐的忙。”福妞被有栓脸上的表情逗乐了,走过来摸摸有栓的小脑袋道:“你要是看书累了,就在家里玩一会儿,你要挣钱,还要再过几年才行。”有栓乖乖地点点头,带着有财有贝又跑到后院去看鱼了。
前面院子里只剩下凌墨和福妞,两个四目相对,一见面就会磕两句,当然是福妞先磕凌墨,也是本着一个警惕心不是,此时两个人互相看着笑一笑,突然觉得可以一直看到对方的心里去。
凭着人的直觉,福妞在这清风竹叶旁,一下子就明白了凌墨不是一个坏人。而凌墨则是笑了,这妞虽然性子有点儿粗,这一阵子处下来,却有着一副剔透清澈的心灵。
“啊,这个,”凌墨清了清嗓子,吸引了福妞的注意力才道:“以后小菊要是过得好了,你记得提醒她不要打新来的人。”
福妞“扑哧”一笑,对凌墨道:“这是什么话。”下面就是说正经事,以前一出去就几天才回来的凌墨,今天特意回来就是说周大全村里要卖的那头耕牛:“我不懂,可是看着也不错,要一百两银子,听说看的人不少,你要想要明天就去看一看订下来吧。”
一百两银子?福妞也只有这么多钱了,这是把凌墨给的房钱都加上才有这么多。自从盖房子花的钱就不少。答应一声的福妞和凌墨约好了明天一起去看,这才在院子里手捧着腮坐下来,看着有栓在院子里玩笑,想着最近这样挣钱,隔个几天只有几百钱,在村里别人眼里或许是觉得不错,可是一买了牛,一分存款也无,福妞开始想要噘嘴了,啥时候能再一分就是上百两银子多带劲儿。
今天早回来的福妞没有安生上一会儿,就接待了不少客人,先是前几天一起进山的大姑娘小媳妇,一起约着又嘻嘻哈哈地来了:“这几天里咱们家里都有事情,明天一起进山去吧,那核桃要是没有打,应该还有,就是没有了,旁边再找一找,或许还有。”
福妞心里想,这核桃是早就没有了,再找找肯定是有,就在旁边往下看,一片枣子林。自己明天并不去,可是福妞想想桂花也许会去,至少这个时候表示过于大方,把枣子林公开了自己也不想,如果是她们找到的另当别论,福妞赶快把自己的理由亮一下,听得人人羡慕:“要去买牛呀,这是正经事,要赶快去才行,去晚了就没有了。”
把这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打发走,正想着去桂花家里要说一声明天不去了,门外又来了刘田媳妇,离得这么近的刘田媳妇是早回来在家里做活的,听着福妞院子里说得这么热闹,听一听不得了,一起进山打山货,这是年年村里有不下地的闲人都会去的,辛苦几天钱不少。刘田媳妇也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福妞一视同仁:“俺明天要跑几十里地去买牛,你要去跟着葵花她们几个人去吧。”刘田媳妇眼珠子里表示一下羡慕,居然要有牛了,打听一下牛多少钱,一听要一百两银子,刘田媳妇就不再问了,转身往家里走。
一头牛可以顶一个半的壮劳力,壮劳力要吃饭,而牛只吃草。刘田媳妇还是为福妞高兴的,而且希望福妞能早些买回来,刘田媳妇在心里盘算了,福妞家里没有多少地,要牛其实用场不大,闲的时候也可以借来用一用,就打上了这样的好主意。
第二天凌墨同福妞一大早就起来,交待有栓在家里好好看着门,有财和有贝都在家里,倒是不太担心。有栓很是希冀:“姐,一定要把牛牵回来才行。”身上背着一个蓝底儿白花包袱的福妞连连答应:“去就是牵牛的。”全部的家当都在身上那个蓝底儿白花的包袱了。
这算是一次小小的短途秋游了,经过田地时,地里或是黑土地或是绿青菜,一畦一畦地整齐如棋盘格子;如果是树林,再夹杂上红叶或是枯黄了树叶的高大树木,看得人秋兴逸。全然顾不上迎面吹来的风已经是北风的福妞,在这日头地上走着,心情由昨天为小菊担心一下子就好起来,在这北风里,福妞默默地祝愿着,希望小菊能象凌墨说的,以后能打新进来的小丫头也成。
暂时想通了这一点儿上,福妞又反思一下自己,思虑一下自己身边的人和事情。村里人对俺眼红,俺可以收敛一些,关起门来人人过自己,最近挣钱一点儿也不多,最多再眼红俺有一头牛,再要置办上一辆大车。
再说这眼红后面还有污水泼起来,福妞莫名对着凌墨一笑,说了多少俺和小凌的坏话。福妞脾气都上来了,偏要租给小凌,会做的一手好菜,还能贡献房钱,只是……要学会倒酒才行,过年在家里没有事情,就天天训练小凌倒酒。福妞一个人窃笑。
最应该注意的是这个时代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现象才是,有强豪也有恶吏,福妞就看过县里衙门里出来的公差,在村里傲气十足,能把别人菜地的菜都拔了的村长见到这些公差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走这一路上,凌墨和福妞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各人各自想自己的事情。一早出门到近中午的时候,才到那个村子。一路上过的不是田地就是村庄,只到看到前面有一个小山丘出现,这山丘上有一片枯黄树叶的树林,凌墨手指一下道:“过了山丘就是了。”总算是要到了,福妞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山丘的树林里流出来一股泉水,凌墨擦一擦头上的汗,回身对福妞道:“把吃的拿出来,咱们吃过再去,这会儿是中午了,人家也在吃饭。”早上带出来的是白煮猪肉切片,做了些油辣椒在上面沾好了,然后就是饭团子。
坐在这泉水边的石头上,福妞掬一捧水喝了:“真凉。”此时暴露在地表外面的水都是冰冷的。凌墨在泉水里洗洗手,也是冷沁入骨。洗过手后把福妞递给自己拿着的包袱打开来,下面是银子,上面是吃的。
接过一个饭团子再拈了两片猪肉的福妞大口吃起来,再拿第二个饭团子的时候才看到树林里走出来一个人,身上负着一堆柴禾,手里拿着一个菜团子正在啃。这是一个敦厚的少年,看着很是壮实,只是福妞看上一眼,总觉得有些面熟。
吃菜团子的少年看到了泉水边坐着的凌墨和福妞,脸上露出笑容走过来打招呼:“有栓在家呢?”福妞这才想起来,这是有栓学里的同学,那天打架时,他站在一旁很是气愤的样子。这个时候凌墨也介绍道:“这是有栓学里认识的周大全,他来咱们家里教过有栓。”
周大全也笑着道:“俺认识你,你去有栓俺看到了。”走过来的周大全在凌墨身边坐下来,继续吃着自己的菜团子。凌墨把一包猪肉递过去,看着他放下来的柴禾和手里的菜团子,又把饭团子也递过去,和气地道:“带的多,你吃吧。”
“你们是来看牛的吧,要是相中了又有钱就赶快买了吧,天天有人看,象是他有要涨价的意思。”周大全推辞不要,还是吃着自己手里的菜团子。
福妞看的有几分心酸,今天是学里放假的日子,这个少年还要打柴禾,此时就是干馒头也没得啃,只是一个黑乎乎的菜团子。福妞一向胃口好也吃不下去了,看着凌墨也只吃了一个饭团子就不吃了,对着剩下的有十几个饭团子和一包猪肉看一眼,再看看福妞,一起站起来:“就是去买他家的牛的,这就去了。”
站起来的凌墨没有动放在石头上的吃的,福妞也心领神会没有动。周大全又喊住了福妞:“有栓他姐,还让有栓来上学吧。有栓是为了我才和他们打架的。”
福妞今天听了一个完整版的有栓打架,有栓回来也只是说欺负人,没有细说。听着周大全道:“他们天天欺负的是我们几个家里穷的,看到有栓给我们带吃的,先是冷嘲热讽,我们都没有理他们。那天有栓把吃的给我们,他们过来就打飞了,有栓就跟他们打起来的。”
听到这里,福妞只问了一句:“谁先动的手?”周大全嘴唇嚅动几下,低声道:“是有栓。”有栓回过身来看到吕家的少爷把吃的从周大全等三个人手上打飞,就扑了上去。周大全说出来又加上一句:“这不怪有栓,是怪咱们不好。不吃有栓的就没事了。”福妞却是心花怒放,俺家有栓是个仗义的小英雄,福妞笑眯眯乐陶陶心花放,拿起本来是想丢在石头上装不带走的吃的往周大全手里塞:“你吃你吃,俺们都吃饱了。”
看着大步走远的有栓她姐和有栓她哥,握着吃食的周大全很是纳闷,有栓她姐这是在高兴吗?听到有栓先动手,一下子就咧开了嘴笑。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福妞对凌墨笑着解释一句,其实凌墨也不用福妞来解释,想想有栓平时在村里对着人话不少,可是不是一个有棱角的孩子,居然一个人对着两个大孩子出手,凌墨是没有见过打人的两个孩子,可是从福妞说出来,就是人高马大的绝对是压倒性的两个坏大孩。
当然,这妞话里也许出入很大,可是凌墨也为有栓高兴,一个人对两个人动手,换来自己脸上一块青,可是这孩子有胆量。但是凌墨得声明一句:“我,没吃饱。”
跟在凌墨身后踏入往村里去的路,福妞不客气地揭了凌墨的底:“你也想省着给他,对不对?”看着凌墨的宽厚的后背和他传来的清朗笑声,福妞突然觉得这男人的后背象是很有看头,有什么看头呢?很宽很厚,如果家里没有切面擀面的案板,可以嘻,福妞捂着嘴偷笑,可以在凌墨的后背上擀面片儿。
福妞用这个想法解释了自己对一个男人后背的好奇心。紧一紧腰带对凌墨道:“你把腰带系紧一下就不饿了。”
卖牛的那一家是在村子中间,看着就是一个傲气的老汉,这样的天气并不下地,只是搬一个竹椅子坐在门前晒太阳,手里抽着旱烟袋。没有走到近前的福妞先被熏得不行。
看到这个昨天来过的人又带着一个姑娘来了,老汉一口就回绝了:“这牛,涨价了。”问一声现在多少钱,老汉是一口价:“一百五十两了。”坐地就涨了一半。听得凌墨和福妞两个人都是张口结舌。
“老伯,”凌墨刚说上这一句,老汉就着日头光嘿嘿笑几声道:“你也不用说了,有银子就牵牛走,没银子就走人。昨天就对你说过了,俺儿子孝顺哩,给俺新买了一头牛,比这个牛要有力气,不然俺是不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