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崇吾山上起了大雾,宣尘说今日怕是会有雨,卿潇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需要寻个时间上九重天去与水神探讨一下崇吾山降雨的问题。她不喜欢下雨,且向来觉得阴沉沉的天色易扰人心境,便更不爱了。
宣尘笑了笑,轻揉了揉她的头。她穿了阿阙做的水青色千纱裙,眉间点了梅花花钿,朱唇如火,立在他身旁,略显娇俏可人。
宣尘忽然很想见到她红衣加身的模样了。
但似乎是见过的,峡下城上,奈何她那坠楼时犹如彼岸花开的身影,令他瞧得刺眼。
四位都是神仙,平日里去哪个地方,那都是腾云驾雾的,东海以东的无痕墟虽然路途遥远,但也算不得什么需要赶路的地方。
晌午时分便到了无痕墟,梦烆陌带着小空青在大门处迎接。待卿潇几人走近,他抱拳行礼:“宣尘上神,卿潇上神,将离上仙,素雪仙子。”
礼中带了些一言难尽的沧桑。
将离与素雪一同回了礼。
烆陌又吩咐了人在宫门侯着,自己则带着宣尘几人前去无痕殿。
蜃族地界与其他地界不甚一样,蜃妖擅长造梦与食梦,与梦境相关的事物自然也就透着些梦幻,与天宫的威严庄重,九冥司的幽邪恐怖都不相同,这里的屋宇颇为缥缈,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楚。
蜃妖本无原身,不过吸食世人的梦境提升功力便幻化成人罢了,若再高些,甚至能修出一颗妖心。但无痕墟中也有一些修为低浅的蜃妖,卿潇看他们便只是见到了一团黑雾,烆陌说这是新生不久的蜃妖,在蜃族这般大小莫约也该放出去历练了。
卿潇微微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觉得蜃族教养后代的方式很有个性。
与烆陌走至他的家,蜃族无痕殿。这宫殿长得也可谓是相当有个性,能以彼岸花栽遍前后,以神似土包子一般的形态独立花丛中,卿潇敢说,这天上地下怕也只有蜃王敢这般建宫殿了。
若再说的形象一些,眼前此景倒像极了一片彼岸花围绕着一块圆润的巨石,须得注意,是圆润的巨石。
卿潇与素雪简直目瞪口呆!
加之阴沉的天色,与这遍地彼岸花相衬相惜,居然还真就平添了三分萧瑟怖人出来。另外七分当是不伦不类。
卿潇扶额,几人随烆陌一同入了无痕殿。
殿内倒是端庄大气中不失随性,层层楼宇自下而上,足有五六层,正顶那处留了个特大的洞,想来是为了采光。主殿便设在正中,地儿够大,也够敞亮,在这喝酒确也别有一番风味,由此可见这蜃王的品味似乎也不差。
卿潇正惊讶着,侧头一看宣尘,见他神色平淡,目光直视前方,莫约是来过,所以才这般冷静淡定。她眨眨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见到了蜃王主座之下那侧席上坐着的红裙女子。
女子披钗带环,眉眼盈盈,眸中水波荡漾,自带万种风情。
能坐蜃王下首,想来地位不低,这般年岁怕也并未是蜃王的哪个后妃。随后烆陌行了一礼,验证了卿潇的猜想。
烆陌唤她长姐。
长姐!烆陌的长姐自然便是蜃族长公主梦荒月了!那位伤了她母妃抢了画族神笔的荒月公主!听闻梦荒月相当神秘,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颜,又有说她修炼功法走火入魔,一直在闭关之中,没想到今日正巧了见到她。
实在是巧。
卿潇目光骤寒,冷着脸将该见的礼行完,又听宣尘与蜃王客套了几句,才听见高位之上的梦荒月出声来,她温柔含笑且和气,“这位便是崇吾山卿潇上神吧?”
卿潇抬头直视她,坦然道:“正是。”
她又问,“我与卿潇上神可是相识?”神色依旧温柔含笑却带了几分疑惑。
卿潇豁然一笑,“公主何出此言?”
“那上神何以这般一直看着我呢?”
“哈哈哈,”卿潇又低头一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本上神向来对长得好看的人分外关切,公主这副皮囊可谓端庄又风情,我便多看了几眼罢了。”
而后又耸耸肩,无所谓道:“既是公主不愿本上神这般瞧着,便不看了。”
梦荒月脸上微笑戛然而止,却不知如何答话。
良久,她才长吁一口气,勉强一笑道:“上神既说是皮囊,便都是天赐之物,上神说笑了。”她吩咐烆陌,“阿陌,长途劳累,便带几位贵客去房中休息罢。”
烆陌点头应是,转身之时向卿潇抛了个疑惑的眼神过来,卿潇低头笑了笑,拉过宣尘便向着那通往楼上的梯子走去。
今日来了许多客人了,烆陌收了收好奇的心,忍住了没问卿潇何以对自家长姐存有敌意,特地与他们说了些别的事:“这无痕墟虽比不上崇吾山的景致,但离无痕殿不远的天幻境却也是个漂亮的地方。”
这像极了在和卿潇他们吹捧自家的特色。所谓天幻境,便是蜃族一个汇聚灵气的山洞,颇为好看,洞内景象似梦非梦,若即若离。宣尘说,若她想去,他可以与她一同去。
将离在后补充,“上神,师叔他倒是去过几次。”
她却没见过,自然是想去见识见识的,说好了明日宴后就与宣尘一同去天幻境看看。这无痕殿中有东楼与西楼之分,东西两楼间仅是一层相当粗糙的结界隔开,女宾客为西,男宾客则为东。
卿潇自是与素雪住在一间,恰是西楼最中间那一间房,往右第一间住着九重天的百花仙子穗织,往左那间则住着青丘白璃,再旁些,她便也认不得了。
屋内物件摆放井井有条,颇为赏心悦目,但就是因为太过井井有条,这才没什么可观赏的,况且她也无心观赏,心中不断想起方才见到梦荒月之事。
素雪替她斟了一杯茶,笑着问道:“上神是在想见到蜃族长公主的事吧?”
卿潇伸手接过那杯茶,却不急着喝,她看向素雪,道:“你可是觉得有些巧了?”
如何巧了?传言梦荒月神秘莫测,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便是连她的亲弟弟烆陌君都是常不见得她,如今却这般出现在四海面前,且是一袭红裙如火般的招摇。
太过奇怪了些。
素雪道:“若说这位蜃族长公主这是纯粹的因为自家父王寿辰,这倒是说得过去的,不过,”她似想起来什么事情,忽然压低了些声音道:“上神可注意到了她看向你时的目光,皎皎如月却含着波光粼粼,那眼底暗波我瞧得真切,似乎存有敌意。”
梦荒月对她存有敌意,因为她是画锦的女儿,而且似乎她将对卿潇的敌意,表现的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