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这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独立完成一项如此危险的任务。地脉气眼崩裂后飞溅的碎石,就像下了一场石头雨。就算我躲在乱石堆下的边缘里,还是被无数落下的碎石子打中后背和肩膀,疼的我直咧嘴。“砰砰”!我听到我们所在的那个山头传来两声类似车胎爆裂的声音,满地的蛇团便不再挣扎,如打过镇静剂的疯子一样安静下来,如潮水般向着四处的洞窟爬去。我坐在蛇堆里,它们却对我视而不见,有些甚至从我的脖颈上爬过,留下丝丝的冰冷。显然,钱锦已经完成了破局,让殁龙头的气脉恢复畅通。
“老尹?老尹!找着了在这儿呢!”肖老二第一个发现了我藏身的地方,重重的推了我一把,“你一个啥都不会的废柴碰上了致命的法阵,居然还给破了,这事回去可以吹一波了。”我没理肖老二,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那受伤的膝盖看去。肖老二见状,立马捂着自己的膝盖,换成一幅苦瓜脸说道:“唉,兄弟,要不是哥哥这腿伤了,哪儿能让你冒这个险啊。啥都别说了,回去哥哥请你吃正宗的长安肉夹馍,不放青椒不放香菜全是肉那种……啊?你说我这腿啊……好了,哦不,还有点痛……”
“钱哥,成了!”见钱锦几个人已经过来,我挣扎着爬起来,有些兴奋的说道。“哎呦喂,你小子可以啊……”看着蜧瓮被破掉后,躺在地上的几条死蛇,钱锦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这阵你是怎么破的,说来我听听。”
我一边让王所长给我处理伤口,一边给大家讲述刚才的经过。王所长这个蒙古大夫把半瓶子酒精都倒在我的伤口上,疼的我都快失禁了。在我几乎咬着牙讲完之后,钱锦如释重负的撇了撇嘴。按照他的说法,我能破了这蜧瓮,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当时,那些活蛇所在的位置确实是死位,这些死位也的确是被人为制造的。但埋入地下以形成人工局脉的“法器”,通常不会在阵的外围,而是在靠近中央的位置,显然这个布阵者对于蜧瓮的布置并不是特别在行,以至于让我一个门外汉仅凭一些理论知识就找到了罩门。另外,“法器”的埋入要暗合五行的方位顺序,不可错乱。即使要破除阵法,也要采用相生相克之道。我挖出来的那块木头,埋在正东震位。金属制成的折叠铲正应了“金克木”的规律,才能对木质法器产生影响。如果铁铲挖的是其他方位,那就算挖出法器,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还有,若是布阵之人懂得降术,在法器上下点猛料,我这一铲子下去,可能也早就驾鹤西游了。“你小子运气不错,省着点用……”钱锦笑了笑,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殁龙头的假聚阴池已经破了,从罗盘的显示和蛇群退散的方向来看,真正的聚阴之地应该离此不远。”我们回到原来的营地,草草吃了点东西,稍作调整便收集起剩下的物资,继续向山中进发。
这大山里也挺奇怪,早上还阳光充足的天气,当我们快走到山谷的时候,就又开始阴郁起来。一股股的雾气在山中弥漫着,远处一片耀眼的白色,看来,我们已经接近了穿断龙山而过得,已然结冰的濡河。
“你们看,那是什么?”绕过一道山环,我指着前方不远一处破败的建筑说道。“哦,那是蟒爷庙,也不知道是啥年月修的,打我爷爷那辈人就有,”王所长解释道,“听我们这边老人说过,以前这濡河常有洪灾,说是有大蛇闹水,所以就在这濡河边上盖了一座庙供奉。我小时候还见过村民抬着整猪整羊来这祭祀,大运动开始以后,就再没什么人往这边来了。”
“大蛇闹水……”钱锦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老大,咱过去看看吧,说不定有啥线索呢。”肖老二一脸期待的对钱锦说道。或许是出于盗墓世家的遗传基因,这孙子对古建筑、各种古物有种苍蝇爱屎一样的热情。
这蟒爷庙坐落在一处靠近河滩的山坳之中,百丈之外就是已经结冰的濡河。当我们走近这座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建筑,才发现它不过是由一间正殿和两间配殿组成的院落。院墙早已坍塌,只剩下土质的墙基,在蒿草堆里时隐时现。左右配殿一间已经垮了下去,被凌乱的木料和石头填满;另一间配殿虽然没倒,但也是严重倾斜,摇摇欲坠。只有正殿看上去还比较结实,除了门窗早已朽烂,从我们这个角度还能看见里边若隐若现的供桌和塑像。
“卧槽,下雹子了!”正当我们走进这座破败庙宇的时候,冰雹夹杂着雨雪从天而降,一个玻璃球大小的雹子正砸在肖老二的脑门上,顿时砸的他叫嚷了起来。没有办法,我们赶紧跑进了正殿,先避过这阵冰雹再说。
比起九方祠,这座蟒爷庙要寒酸了许多。神位上的幔帐早就烂没了,西南房的屋顶还破了一个大洞。不知道什么小兽在这里筑了窝,殿内一片腥臊。王所长一个没注意险些滑到,抬起脚一看,才知道踩了屎。神位上的神像已经破败不堪,但从神位上没有毁坏的部分来看,这是一条盘起来的巨蛇雕塑,蛇身已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那个栩栩如生的蛇头却还保持完好,两颗巨大的毒牙象征着它的凶相。虽然不知这塑像是何时所造,但其逼真写实的造型,却能够体现出那个时代工匠们的艺术水平,没能够得以保存着实可惜。在正殿四周的墙壁上,还能够看到斑驳的壁画,都是人们祭祀蛇神、大蛇呼风唤雨、兴风作浪等画面。
“王所长,你们管这儿叫蟒爷庙是吧,可从这毒牙来看,这也不是蟒蛇吧。”肖老二蹲在地上研究着塑像的头部,向王所长问道。“反正老人都这么叫,农村人没啥文化,谁知道它是个啥……”王所长正在用草棍刮着鞋底的粪便,没心思搭理肖老二。我倒是也对壁画的内容产生了兴趣,一幅幅的看着。其中我看到一幅画上,一些人跪在河边,手里托着牛头和猪头。而在他们对面,是一个体大如牛、头上长角,下颚飘须的蛇头破水而出,半截身子露在外面,吐着信子盯着眼前的人群。在这后面的壁画,则是描绘人群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巨蛇转身向水中一个黑洞游去的情景。
“你们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一直在地上找草棍擦鞋的王所长,突然从烂草堆里扒拉出一个套在一起的金属环。“这是……明代锁子甲上的子母环!”邢云凑了过来,拿过王所长手中的金属环说着。邢云是模型设计师,擅长古物的模型仿制,所以对这个金属环很快做出了判断。“这边也有!”钱锦的声音从塑像后方传来,我们应声过去,只见钱锦手里拿着一块盔甲护心镜的碎片和一片巴掌大的红布,地上还有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看俩,这肉身像来过这儿啊!”我的脑子转动着,轻声的自言自语。“而且还打了一架。”钱锦接过话茬。说罢,钱锦皱了皱眉头,贴在雕像上听了听,又开始沿着雕像基座的边缘仔细清理着。很快,一条细微的裂缝出现在我们面前,一股风声从下边传了出来。我们几个人合力推了推,显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空间,仔细一听,似乎还有流水的声音。钱锦拿出罗盘,只见罗盘的指针一阵摇晃,似乎正在预示着某种异常。其实不用看罗盘,就这地下涌出的森然气息,也能让人不寒而栗。如果这里就是断龙山真正的聚阴之地,那肉身像很有可能通过蛮力挪开神位,躲在里边。
“那咱还等什么呀,下去走一圈儿呗……”对古墓、洞穴、宝藏有着天然爱好的肖老二绷不住了,抓起绳子就想找地方拴,却被钱锦一把拉住。“这下边的空间不小,应该有洞穴和地下暗河,咱们的装备有限,万一那东西躲在暗处给咱们一下子,都得玩完。”钱锦说道,“还有,到底它和什么东西发生过争斗,会不会对咱有危险都不知道,贸然下去就是找死。”
突然,庙外不知道什么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拿好装备冲到庙外。刚才的冰雹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雪花纷纷落下。“我好像听到刚才那一声是河里传来的……”肖老二嘀咕着,并寻着刚才的声音向河边走去。
此时的濡河一片雪亮,坚冰如石。肖老二走过去踩了踩,感觉挺结实。“噗通”一声从冰面上传来,肖老二随声望去,却见冰面上不知何时开出了一个井盖大小的窟窿,一条肥硕的大鱼从冰窟窿里一跃而出,啪的一声落在冰面上,不断用身子扭曲拍打着。“嘿嘿,今儿晚上咱有鱼吃喽!”肖老二一阵喜悦,也没和我们打招呼,便甩着鼻涕向大鱼跑去。
“这个傻……”我刚想对着肖老二嬉骂几句,却突然发现冰面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快速接近着肖老二的位置。“老二快回来!有东西……”还没等我一句话说完,只见刚才大鱼乱蹦的冰面上,一个足有十五米长,全身闪着蓝色鳞甲,头上长角的巨大蛇形生物破冰而出,一口将还在冰面上扑腾的大鱼吞下。强大的冲击力将一大片冰面震碎,也把刚刚跑过去的肖老二掀翻在地。“老二快跑!”震惊过后,我们都反应过来,冲着肖老二的方向跑上了冰面。
然而已经晚了。尽管身形敏捷的肖老二快速反应过来,却无奈冰面的湿滑,只能让他的双脚和身子无力的抓挠着,还没有爬起来就再次跌倒。巨兽弓起身子,如飞鹰扑兔一样自上而下,张开血盆大口冲向肖老二。
我眼见着肖老二半个身子被巨蛇衔起,向上一甩便抛向了空中,紧接着那长虫大嘴一张,落下的肖老二便被它吞进了口中。我呆立在原地,像傻子一样。面对眼前的这条巨蛇,我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此前因为破掉蜧瓮的沾沾自喜一扫而光。据说,世界上最大的蛇类是亚马逊森蚺,其身长通常可达十几米。但我从没想到,在这个并不适合巨型生物生存的华夏北方内陆,竟然有这样的庞然大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我只剩下了恐惧与绝望。我能清晰的看到,肖老二那圆乎乎的轮廓,在蛇的脖颈处向下慢慢蠕动着,蠕动着……
突然,我看到冰面上三个燃烧的小纸人快速奔向巨蛇,飞起来贴在巨蛇的鼻子和眼睛上。随着一阵黑烟,巨蛇惨痛的狂叫了一声,将三个烧的只剩灰烬的纸人从头上甩下。我扭头看去,邢云正从怀里掏出更多的小纸人,用术法催动冲向巨蛇。“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敕此符,普扫不祥。剑起三昧,魄散魂亡。降魔除怪,威震八方!急急如律令!”钱锦口中快速念动真言,掏出一张符箓,向巨蛇抛去。这张符箓如离弦之箭一样向巨蛇射去。在飞行的过程中,符箓轰的一下燃起一团紫色的火焰,准确的打在巨蛇喉咙的位置。
符箓的威力显然比邢云的纸人强上很多,只见巨蛇身子颤抖了几下,昂起巨大的蛇头,猛然向下一甩,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弹在了地上,借着冰面向我这边滑过来。肖老二!我也顾不了眼前的危险,在摔了好几个跟头后一把揪住人事不省的肖老二,用力的拖回了岸边。用手探了探鼻息,人还活着。我心中一块石头总算了落了地。看着王所长也装好子弹投入了战局,我狠狠的锤了一下地面。如果我有钱锦的术法或身手,哪怕给我一把菜刀,我也能过去帮帮场子。
“啪啪”!几声清脆的子弹声传来,王所长的枪冒气了青烟。然而,这种9mm转轮手枪对付歹徒还行,打在巨蛇的鳞片上,只能溅起一丝火星不说,还激怒了这个巨大的怪兽。巨蛇暂时放弃了身边围满火纸人的邢云,猛的冲向正在上子弹的王所长。钱锦见状,挥着逆鳞剑挡在了巨蛇的前面,同时又甩出一道火符。吃过一次亏的巨蛇眼看火符逼近,猛地挥起长满尖刺的尾巴,啪的一下把火符抽到一边,又继续向钱锦的方向扑来。然而,只见钱锦爆喝一声,从后背抽出一杆令旗左右挥动,几道气流裹挟着飘动的雪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几道冰箭,猛地刺在巨蛇身上。虽然坚固的蛇麟并未让冰箭对它产生实质性的影响,但也让这头巨蛇吃痛退了回去。
只见这头怪兽蜷缩起身子,红色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紧接着,它身子猛然腾起,巨大的蛇头向下砸去。坚固的冰层瞬间破裂,巨蛇淹没在冰面之下。冰面上顿时安静下来,刚才还惊涛骇浪的战场,顿时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
我一边关注着冰面上的战斗,一边拍打着肖老二,不断按压着他的胸口。十几秒过去了,冰面上除了钱锦三个人之外,并没有那条巨蛇的影子。正当我感到纳闷的时候,一个硕大的头颅破冰而出,长着血盆大口向着我和肖老二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