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二早就跟我说过,作为正一道正宗门人的钱锦,身上带着不少克阴制邪的宝贝。这块天师锁魂印就是其中之一。在钱锦将大印砸在桌面上的一刻,突然一阵劲风漫卷,刮的花园里的花瓣落叶漫天飞舞。我看见以锁魂印为中心向外荡射出一圈金光,将原本因为惧怕金满堂而想要逃离院子的孤魂野鬼都圈在金光之内。这些道行不高的阴鬼似乎对锁魂印充满恐惧,纷纷嚎叫着在金光内乱窜,那个红衣女鬼见逃不出去,索性又趴在了陈有德背上,想要通过陈有德的阳气躲避锁魂印对阴物的挟制。它的举动正合钱锦的心意,钱锦只要再将一张符甩到女鬼身上,就能将其制服,并让她在陈有德面前显形。
然而,站在陈有德旁边的金满堂也看了一眼陈有德的后背,刚才还一副悠哉的表情,此时却绷了起来。他端起烟袋杆嘬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飘散到我的面前,那是吮阴的味道,这个老金头并不简单。
“哎呀,本来大晚上坐在院子里就挺冷的,怎么还刮起风来了……那个阿辉啊,把手炉给我拿过来。”金满堂冲着钱锦的方向微微一笑,四平八稳的走回自己的座位,接过保镖递上来的手炉捧在手上。似乎只是为了取暖。但在我的阴阳眼下,我却看到一股绿油油的光芒在手炉中忽明忽暗,锁魂印泛出的金圈顿时暗淡下去,并出现了几个缺口。女鬼见状,立刻又从陈有德身上下来,和其他孤魂野鬼冲着缺口的位置飘去。
“哼,岂有此理!”钱锦暴喝一声,伸手入怀掏出几个黄纸剪成的小人,用剑尖挑着在烛火上点燃。顿时在几个出口的位置,出现了十几个手持铁锁、身穿黑袍的阴差,正虎视眈眈的盯着阴鬼们看,吓得阴鬼不敢靠前。
金满堂见状还是嘿嘿一笑,将烟袋杆在地面上磕了两下,似乎只是想磕掉里面的烟灰。然而在我的眼中,却看到一道裂痕顺着烟杆磕砰的地方向着群鬼的位置延伸,竟然形成了一道宽约一米左右的裂缝。群鬼见到裂缝,都忙不迭的向裂缝里钻去,前头的几只阴鬼已经率先跳下,消失在裂缝之中,而红衣女鬼也张牙舞爪的向裂缝爬去。
钱锦的脸冷了下来,取出腰里别着的酒葫芦含了一口酒喷在逆鳞剑上,随即顺着烛火的火苗一扫,顿时剑身上燃起火来。钱锦口中念念有词,将燃烧的逆鳞剑向裂缝的方向指去,只见深邃冰冷的裂缝里,霎时间冒出熊熊烈焰,各种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从裂缝中传来,让原本争先恐后往里跳的阴鬼们吓得频频后退。
金满堂突然一阵大笑,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两枚金球,放在一只手上不断的转着。金球在他的手中来回摩擦,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噪声。那些阴鬼在听到摩擦声之后,原本便惨白吓人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狰狞之色,殷红的鲜血从七窍流出,头发也都根根炸起。对着钱锦的位置不断嘶吼,随即不顾一切的向着有阴差守护的出口跑去。看到这些的钱锦咒骂了一声,咬着牙向自己的背囊里摸去。然而当他的手刚触到背囊,却犹豫起来,最后他似乎做了非常艰难的决定,眼看着阴鬼一个个跑过钱锦利用术法虚设的“假阴差”,消失在黑夜之中。
“老大,你怎么让它们都跑啦?你那些厉害的玩意儿呢,给它们都拘回来啊!”吸过吮阴的肖老二焦急的问道,我也不解的看着下巴还在抖动的钱锦。
“再强行把它们留在这儿,会把这些孤魂野鬼逼成凶煞厉鬼,以后这个镇子会出人命的。”钱锦狠狠的将剑插在地上,一脸颓然的坐在蒲团上喘粗气,脸上写满了不甘。
这接二连三的斗法在我和肖老二看来跌宕起伏,但在陈有德和那些偷着看稀奇的陈家佣人来看,却只是钱锦自顾自耍的热闹,而金满堂则旁若无人的坐在那抽烟看戏。见钱锦不再“表演”,躲在暗处的佣人们都小声议论起来,而跪在法台前的陈有德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自己该继续跪着出洋相,还是站起来问问钱锦驱魔的结果如何。
“呵呵,不亏是钱道长、钱仙师,这举着宝剑一通乱舞,还真有点张天师除魔的架势……”金满堂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巴掌,又装了一袋烟继续说:“不过老金我眼神儿不太好,劳驾问一句,陈二先生身上的鬼,到底什么样,是已经给超度了,还是降服了呢?”见钱锦低着头不言语,金满堂仰天大笑,竟然奚落起陈有德:“二先生,您还在这儿跪着呢?行啦……您也不怕贵府上下的笑话。瞧见了吧,这就是您请来的正一道士。”说着一抬手搀起了已经跪的两腿发麻的陈有德。
“老金头,我们在这儿费心费力的替陈家驱鬼,你在一边暗地使绊子,你当我看不出来么?现在跟这儿说便宜话,不就是怕我们跟你抢生意,想把我们挤兑走吗?你算哪门子祈福会的会长啊?”肖老二不服不忿的冲金满堂喊道。见两个保镖上前想找肖老二的麻烦,钱锦立刻拦住迎上去的肖老二,对着陈有德一抱拳:“我这个师弟是个粗人,请陈兄和金先生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在下本事低微,对贵府上的事确实无能为力,就此别过,还望陈兄海涵。”说着便收起自己的应用之物,准备带着我和肖老二离开。虽然有些沮丧,但既然钱老大已经做出决定,我也只能叹了口气,决定出去再想办法。
“等等!”还没等陈有德说几句来日方长的场面话,金满堂却打断了他,迈着四方步走到我们面前,盯着钱锦的背囊说道:“在这儿装神弄鬼一通就想走?我也不怕陈二先生惧怕,陈府里的确有些脏东西作祟,本来今天趁着它们没有防备,我便可以轻松将这些鬼祟一并拿下、驱邪祈福。结果被你这么一折腾,那些邪祟全都躲起来了。我本来一晚上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看还不知道要在这儿呆上几天。你知道我在这儿耽误,有多少求我办事的人在经受磨难吗?还有,我作为中华祈福文化研究会的副会长,却要用好几天的功夫去处理一所不过是有些闹凶的宅院,若是传出去,会对我们研究会和我个人造成多少名誉损失,这些你清楚吗?”
“哼,那你想怎样?”钱锦冷冷的看了金满堂一眼。
“我若是让你当众给我道歉,你这样的无名之辈不仅不配,还显得我金某度量狭小。若是让陈先生报警吧,又会给陈老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金满堂围着钱锦转了两圈,微微一笑:“你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你这把剑和那块锁魂印,也不知道是你从哪儿弄来的。在你手上也没什么用,你若将这两样东西留下当做赔礼,老夫我便既往不咎。”
“放屁!我师兄是真正的正一道士,用这些法器除过的妖魔鬼怪比你见过的人都多,你这老东西凭什么要我们留下法器?”这次没等肖老二说话,我已经听不下去了,也不顾及对方的岁数,冲着金满堂大骂起来。
“好啊!那我就以全国祈福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的名义,要求你们对我和研究会的名誉损失负责,我现在就给研究会的律师打电话!”金满堂也不干了,立刻伸手拿出电话准备拨通,他手下的两个保镖也走到我们身后,挡住了出去的路。
“金大师、金大师!你们都是道门中人,本意都是除魔卫道,对不对?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又是何必呢……”陈有德见状赶紧中间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又凑到钱锦面前小声说:“钱道长,您让我说什么好呢?本来您也是为我们陈家的事,我也很是感激,对吧!可是金大师您得罪不起啊……您放心,金大师这边我来说,保证不让他难为你们。那个……只要您把那金蚨借我玩几天……”
“陈二先生,这是我和这个假道士的事,我劝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金满堂一声喝断了还想要讹诈金蚨的陈有德:“他现在伤害的是我和研究会的名誉,您要是还想让我留下来为陈府祈福驱邪,在陈老板那有个交待,就在这儿当和事佬!”金满堂这几句话说的很不客气,也让陈有德闭上了嘴。万一得罪了陈老板请来的大师,让家里闹鬼的事得不到平息,他在自己堂哥面前也没法交代。
“愿赌服输,咱们别给人家陈府找麻烦!不就是这把剑和天师锁魂印吗,给你!”见我和肖老二准备冲上去和保镖动手,钱锦立刻喝住了我俩,随后不顾我和肖老二的阻拦,将两样东西交给了其中一个保镖。
金满堂接过剑印,先是翻来覆去看了看大印,放在一边后又将逆鳞剑从剑鞘中拔出,顿时一道立闪晃的他眨了眨眼。“这法器果然不错,可惜在你这无名之辈手中,真是……”然而就在金满堂一脸满足的看着逆鳞剑的时候,却突然全身震了一下,全身打起了哆嗦。“老板,你这是……”一个保镖看金满堂有些不对劲,忙上前打算扶住,却被金满堂猛的一推,将这个足有一米九多的保镖推倒在地。
“这把剑虽然不是什么上乘的法器,但你这老匹夫也不配拿!”金满堂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满嘴留着口水,含糊不清的说道。突然,他将逆鳞剑高高举起,对着另一只手上的烟袋杆猛的挥下,只听得咔嚓一声,玉质的烟袋杆被剑锋削成两截。金满堂随即将一半烟袋杆和逆鳞剑扔在地上,又从另一个保镖手里抢过手炉,对着花池子旁边的石头栏杆猛的砸去,这个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黄铜手炉顿时瘪了下去。紧接着,他又将两个金球从怀中取出,远远的扔进了荷花池。金满堂的举动,将除了我和钱锦之外的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连吮阴已经过劲儿的肖老二也惊的大张着嘴,有些不敢相信的说:“卧槽,老金头这是让那些孤魂野鬼附身了吧!”
金满堂的确是被附身了,只不过不是孤魂野鬼。在我的阴阳眼中,金满堂青蓝色的魂魄轮廓外,还有一个一袭长发、身穿长袍的红色魂魄,正控制着金满堂的身体,做着这些疯狂之举。“是洪佐,洪佐上金满堂的身了!”我不敢出声,用口型告诉钱锦和肖老二。刚才还一脸懵的肖老二顿时乐出了声:“这个金满堂太不是东西,把老老实实的死人都给气活了,哈哈……哎,金大师!那么大岁数怎么跟个吃屎的孩子似的,有了新玩具了,旧的就当垃圾了?哎哎,你这是干嘛啊,那几个保姆还看着呢!”
正当肖老二拿金满堂开涮的时候,老金头竟然开始扒自己的衣服,先把貂皮大氅扔在地上,随后开始撕扯身上的唐装和裤子,然后是保暖内衣,当就剩一条内裤的时候,老金头一巴掌打在过来劝阻的陈有德的腮帮子上,还是将内裤也扯下来扔进花圃。六十多岁的金满堂,此时全身上下就穿着一只袜子,叉着腰瞪着眼环顾众人。几个远处看热闹的女佣羞的赶紧退在月亮门后,露出半张脸偷偷的看着,不愿错过后边的好戏。胆大一点的厨师和花匠,则掏出手机开始录起了视频。在这些人眼里,哪儿看得到红色蓝色的魂魄,只知道一个有些肥胖的老头,正在在零下七八度的夜晚,光着屁股在花园里发疯。
“姓陈的,你且听好!”全裸出镜的金满堂用手一指还捂着脸坐在地上的陈有德:“你身上确有女鬼吸食你的阳气,我忧虑那几人抢了我的买卖,才做了点手脚。刚才那道士做法,皆是我从中作梗,才未能从你身上驱除鬼祟,于他几人无关!”随后,金满堂将锁魂印和逆鳞剑一并抛还给钱锦,厉声说道:“我现在身上再无法器,尔等还不做法更待何时?”
我没想到洪佐居然这么狠,一点都不给金满堂留面子。钱锦早就听我说过洪佐之事,眼下也并不意外,对着被洪佐附身的金满堂抱了抱拳,抽出一道符箓在风中晃了几晃,符箓无火自燃,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个孤魂野鬼目光呆滞的从附近走回院子,安静的在四周徘徊。看来,金满堂为了他自己驱鬼方便,并没有将这些鬼祟赶的太远。那个红衣女鬼也垂着头发像陈有德走来,看样子还想爬上他的后背,却被钱锦用逆鳞剑挡住。
“二当家的,好点没有?哎呦你看看,这脸都肿成面包了,这老糟头子怎么这么狠呢你说!来一颗定定神。来,抽我这个、抽我这个……”见女鬼就站在陈有德背后,肖老二一脸坏笑的凑到陈有德面前,将早就准备好的吮阴递到他手上再点上火。见陈有德抽了几口,气息似乎平缓了一些,肖老二冲着陈有德背后神秘兮兮的一努嘴:“二当家的,你看看,你身后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