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走了,带着依依不舍,时芬更是不舍,难得的出了门,将小山送到了县城,回家后郁闷了好些天。黎智闲来无事,便每天清早送小龙上学,然后去老君殿,晚间回来接小龙下自习。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一个星期,黎智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没有琐事打扰,心无旁骛,明显的感觉到功夫的精进。
这天黎智如时的到了学校门口等小龙放学,昨夜开始的绵绵细雨依旧没有停歇,昏暗的路灯下,都是来接学生的家长,他们三三两两,打着雨伞,紧裹着衣服。黎智穿着单薄,任由细密的雨丝随着微风飘落过来,他鼓荡体内真气散发于体外,仿佛穿着一件看不见的雨衣,周围的人们也只是感叹年轻人身体真好。
学校的铃声响了起来,黎智身上的手机也于此时响起。
“喂,你好!”黎智摁下接听键。
“你好你好,请问是黎智黎先生吗?”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
“我是黎智,请问你是那位?”
“太好了!打搅了,黎先生,我姓孙,是一个中医。我想冒昧的问一下,你认识一个叫钟鼎鸣的年轻人吗?”
黎智笑了,那小子也算是能找对人,找到一个有水平的中医,对脉象不精通的人还真发现不了。当时黎智略施手段,用微弱的劲气注入其经脉,对于寻常人,短时间并不明显,但这劲气顺着经脉冲突着各处穴道,长久下去也会出现不适。寻常人的经脉是自然运行,不同练功之人会引导周天,感觉不到经脉的阻塞,但不经锻炼的经脉纤细弱小,本来也驳杂不通是以短时并无不妥。只是黎智的劲气却相当于外来物,就比如在身体里面加装了别人的物件,是不匹配的,所以时间一长,以钟鼎鸣的体质,那里能经受?这么多天过去,兴许是身体有了不适。要知道,三焦经受损,会影响手脚四肢,黎智的劲气在里面乱窜,冲击着经脉上的穴道,那些穴道就如江中水坝,这股劲气就似洪峰,每一次冲击就是一次痛苦,随着时间会越来越厉害。如不将其消散或加以引导,任其如此,久而久之就会使得经脉受损,继而影响到身体的行动。黎智的本意也只是吓唬对方,如果对方不听劝告,那么给他的一个小小教训。既然这些时日对方也没做什么,也找上门来了,那就了了这桩事情。
“哦,认识,打过一次交道,有什么问题?”
“想来是那小子得罪了黎先生,我先赔个不是,但想来黎先生是高人,是否放过一马?必有重谢!”
既然当时已经提醒了钟鼎鸣,黎智本也没打算要如何,对方开了口,那就顺势而为就好。
“没问题,我也是一时激愤。”
“明天是周末,如果黎先生明天有空……。”
“行,就明天吧!”
约定了时间地点,对方表示派车来接,黎智不想招摇,表示不用,自己会如约而至。
电话打完,小龙也出现在了学校门口,撑开雨伞跑了过来:“下着雨呢,小舅怎么不带伞出门?”
“大男人还怕淋雨?”
“那我也不打!”小龙准备收伞。
“呵呵,你现在还不算男人。”
小龙的年纪正值长身体之时,中学压力颇大,加之男孩子普遍好动,是以体能消耗很快。因此时芬晚上都做了宵夜,小龙晚自习后补充营养。只要黎智在家,她也会多准备一些。这段时间黎智每日练功,体力消耗也挺大,也算是沾沾小龙的光。
“对了,妈,给二姐打电话了吗?这段时间事情多,我给忘了。”
“打了,你和小山她们出去玩,我就打了电话了,跟她说你回来了,还来了一个漂亮的弟媳妇,她说她也很想回家,但是春节期间交通不方便,而且也很忙,到时候看情况。”
“唉,说是她五,六年前回来过一次,我得有十年没见了吧!”
“可不是嘛,二姨回来怕是都不认识我了!”小龙在一旁说道。
黎智:“那倒也是,这会儿正好说到她,我打电话给她,看看她在忙什么。”
“啊,黎智呀!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电话响了一阵,终于接通了,有些嘈杂,不过以黎智的耳力能轻松的分辨。
“没事儿就不能打电话呀,听你那边声音很嘈杂,还在忙啥呢,二姐?”
“这会儿正收工下班,收拾设备,道具,听妈说你的女朋友来了?”
“是我的战友,到我们这边走亲戚,顺道来看我。我说好多年都没看到你了,今年过年回来吗?”
“看情况吧,这段时间正是忙的时候,多挣点钱,到时候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呵呵,行,我先谢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在松江呢,……哎,慢点!……好了,先不说了,我们在装货,得看着点,后面我打给你!”
电话响起了忙音,黎智说道:“她挂了!”
时芬叹口气:“你二姐从小就要强,性子又倔强,这么些年一个人在外面,真是担心她啊!”
黎智想了想,说道:“妈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不如这样,现在离春节还有二十天,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我过去看看她,把她带回来。”
时芬:“这么远,还得花一笔路费!”
黎智笑笑:“这哪儿算远,一天就到了,坐火车也不贵。”
小龙:“小舅,过几天等我放假了再去吧!我也想出去看看!”
时芬:“你?老老实实的读书,你爸妈过几天就回来了,要是期末考试没考好,有得你受的,还想着出去玩儿?哼哼!”
黎智:“妈说得是,你还想出去玩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小姨在给你托人找关系,看能不能把你弄到县城的学校去,你还要加把劲!别到时候现原形,你小姨就丢大人了!”
小龙噘着嘴,嘟囔着:“不去就是了嘛!说那么多!”
“哈哈哈哈!”
翌日,阴雨依旧。按着约定,黎智到了县城。根据孙医生所说,他来到城郊的方山。方山不高,因其上半部呈方形,故此称作“方山”。此刻雾气环绕,半山腰上零星散布着的一些红砖碧瓦的建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平添了一丝缥缈之意。顺着上山的公路,黎智很快就看到了一条岔路,路口矗立着一块大石,上面刻着“逢春”两个字,正是此行的目的地。黎智沿着岔路不过几分钟,一座仿古的建筑出现在眼前,牌匾上书写“逢春山庄”。牌匾下站着几人,黎智看得明白,钟鼎鸣正在其中,不过看他脸色并不是很好。几人看到黎智出现,互相点点头,走下台阶迎了上来。
当先一位老者,银发白须,拱手道:“尊客可是黎先生?”
黎智也拱手道:“不错,正是黎智。”
老者道:“外面下着雨先请进屋!”随即侧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黎智颔首道:“请!”
众人来到一间雅室,一位身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迎接,迎面墙壁上一个大大的“茶”字,黎智不由想起了庄岩。左边是透明的玻璃墙,墙下错落有序的摆放着造型别致的盆栽。右面墙上挂着几幅字,书写着陆羽,刘禹锡等人的名篇,但见银钩铁画,落款处殷红的大章,想必亦是名家。屋子中间一圈沙发围着一套茶具,另有一位美女侍立一旁。
众人分宾主落座,那位美女开始展示她的才艺,只见她冲,洗,泡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开水进盏,“哗哗”声响,雾气腾腾,香飘四溢,令人陶醉。
老者挥手示意,两位美女礼貌的出了房间。又对黎智说道:“黎先生请了!我先作个介绍。钟鼎鸣,黎先生已经知道,这两位是他的父母,钟正,庄树榕。”两人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只是点头示意。老者又道:“我叫孙士安,一直从事中医。”
黎智微微一笑:“孙师傅不要称呼我‘先生’,我自感羞愧,还是称呼我名字为好。”
孙士安:“达者为先嘛!先生的手段,十分高明,我是佩服万分啊!我为他针灸,推拿,开方子服药石理气,这么多天下来,是毫无头绪,无奈之下还得求之于老弟!”
黎智嘿嘿一笑,走过去在钟鼎鸣肩膀上随手一拍,又回到座位上。说道:“我和他本也无怨无仇,我观孙师傅颇有浩然之气,当是坦荡君子,就此揭过吧!”
孙士安:“多谢!黎兄弟如此年纪便有如此修为,佩服万分呐!我学了几十年的中医,还不如黎兄弟这随手之间,好生惭愧。”
黎智微笑不语,钟正站起来微微鞠躬,说道:“前日小犬对黎先生多有得罪,蒙先生手下留情,鄙人感激不尽!”
孙士安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推到黎智面前:“多谢黎兄弟出手,还望请笑纳!”
“嘿嘿,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黎智端坐不动,微微抬手,一股劲风射出,桌上的信封如同活物一般飞到了他的手里,看得众人惊奇不已。
黎智既已收了信封,钟正及庄树榕的脸色不再如之前一般严肃。孙士安道:“黎兄弟技艺高深,真是令我等叹为观止!”
黎智笑道:“这世间身怀绝技之辈,不知凡几,我这点微末之技不值一晒!事已妥当,我亦该告辞了!”
孙士安流露出不舍之意,钟正挽留道:“我已在此备上薄酒,不如……”
黎智看得出来孙士安的心意,摆手道:“你我已各取所需,既已相识,后会自当有期。”又对钟正道:“我与令公子本无怨无仇,然有事临头,我不得不出手。我亦知他曾经的过往,但那些与我无关。只是世间之事难免有意料之外,还望以后行事三思!”
看着黎智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公路的拐角,孙士安招呼钟正等人又回到了房间。
孙士安搭着钟鼎鸣的手腕,良久之后,长吁了一口气:“好了,没事儿了!”
钟鼎鸣一直紧绷着脸终于松开,这段时间过得十分的痛苦压抑。回到家后,慢慢的身上各处没来由的突发奇痒,却并不在表面,仿佛来自于骨髓里,也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过得两天不再发痒,慢慢的疼痛起来,虽不如刻骨铭心,但这疼痛从不停歇,不停变换。于是,每天就像一个实验品一样被摆弄。大家都期望孙士安能妙手回春,但正如孙士安所说,他确实无能为力。作为一个浸淫中医几十年的人,他用针灸推拿,药石理气,堪堪过了一周,根本就毫无作用,眼看钟鼎鸣更加的痛苦,无法,解铃还须系铃人,找黎智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钟正对孙士安十分的信任,如今连他也不行,只得礼下于人了。
庄树榕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谢谢你,孙叔叔!”
孙士安摆手道:“咱们之间,不用说那些。”顿了顿又道:“这个黎智很不简单呐!”
钟正道:“从这个人的履历来看,还真简单,就是我们县同安镇的人,祖辈都是在乡下农村务农。当过几年兵,去年退伍,在外打工。”
孙士安:“嗯,今天看到他取信封时的那一手,足见其功夫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让我想起五十多年前,我跟着师傅学艺时曾经见识过的那位前辈。”
钟正:“啊!孙叔叔说来听听!”
庄树榕给他们续上茶水,钟鼎鸣也聚精会神的样子。
孙士安:“那会儿还是旧社会,我们家祖上世代从医,在本地数县颇有名望,但其时正逢乱世,到我父亲那一代已然没落,而我父亲是庶出,虽然也学到些祖传之术,但终不能与嫡传相比,在那个年代更不能继承家业。是以也过得十分辛苦。那一年,一个游方郎中来到这里,他医术精湛,精通药理,为人豁达诙谐,与我父志趣相投,成为好友。后因与长房嫡脉产生矛盾,发生了冲突,被投进了监狱,幸得我父亲从中斡旋,得以身退。我父亲佩服其高明的医术,命我拜其为师。师傅感念父亲之恩,也对我视同骨肉,倾囊相授。但因为与长房之事,师傅在此已难立足,于是带着我过起了游方的生活。”
孙士安喝口茶,继续道:“我们居无定所,随遇而安。其时时局动荡,百姓流离,师傅眼见百姓如此,自己有心无力,时常嗟叹!但他并未放弃,只要碰到有人患疾,他都倾力相助,利用乡间的草药也做出了不少的善事。我们辗转各地,忽一日师傅对我讲他在当地有一个朋友,便带着我去拜访。那位前辈在当地颇有声望,但时局艰难,也已家道中落。那天,师傅和他喝起酒来,谈论起当时时事,都是扼腕叹息,我在一旁为他们续茶添酒。酒到酣处,那位前辈忽然发起怒来。”
“原来时值抗击外来侵略成功,举国欢庆,国内有分歧的两大政党达成共识,并签订了和平协定,一切看似都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但腐朽的执政党撕毁了协定,向另一政党悍然发起全面进攻,开始了内战。在地方上更是大肆抓捕其人员,在集中营关押起来,成为政治犯。”
“和执政党的精英治政不同,在野的这一大政党把一切的剥削阶级称为反动派,而他们的目标就是是消除剥削,解放劳苦大众,也因此得到了广大被剥削的无产阶级群众的拥护。经过短暂的相持,便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枯拉朽,席卷天下。反动派们恼羞成怒,便开始屠杀被关押的政治犯!”
“这些历史我们都知道的。”钟鼎鸣说道。
孙士安微微一笑,继续道:“那位前辈姓唐,是一位习武之人,为人正直,颇有侠义之心,曾暗中奔走,营救出不少人。这一次他又联络了人手,准备去营救一处集中营。而以往营救的都是单独一人或三数人,再使用一些其他手段,往往成功。但这次却是难度极大,集中营有数百人,看守也是极其严密,因此需要周密准备。不料反动派提前动了手,使得一切准备付诸东流。”
“那天的报纸上刊载了反动派动手的消息,唐前辈本是一个极其隐忍之人,和师傅谈及此事,酒也正到酣处,他再也无法抑制。只见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当时师傅刚看过报纸,将报纸放在身前的桌面上。桌子受这一掌,纹丝不动,那张报纸却飞了起来,径直飞到了唐前辈的手中,他两手一搓,报纸便燃了起来,顷刻间化为灰烬。我正目瞪口呆之际,‘哗’的一阵响,那张上好的柏木桌子碎裂开来,化为碎片,地上腾起一阵灰尘,只见人影一晃,却是唐前辈把他和师傅的茶杯抄在手中,叹息一声,说道:‘对不起,适才心情激荡,一时难以自已。’”
钟鼎鸣:“他这么厉害,孙爷爷你没有向他学功夫吗?”
孙士安:“我也想啊!不过唐前辈说我练武的资质不高,不如好好跟我师傅学医,专精一艺。况且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无暇顾及我,但也传授了一些健身的方法,要不我如今七十多了,哪能有如此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