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和公会的那帮人去开会商讨这件事了,真到我帮忙的时候还得明天。哈——”
雷克斯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看样子昨天肯定忙到很晚才睡。
“所以呢?你一大早跑出去干什么去了?”
“我去加工屋了。装备没了,得重新买一套。”
身上的钱都被拿走了,好在自己的大部分资产都存放在了银行里,买一套猎人的装备还算富裕。
说来蛮怪,这样的村子里居然有银行,感觉再发展发展能成一座小镇了。
“不用这么着急吧,装备等找到那帮家伙拿回来不就好了。”
雷克斯看着杂志,悠闲地喝了口着咖啡。
“咧,好苦。”
他吐着舌头,一副喝不惯的样子。
谁知道他为什么要喝自己不习惯的东西,大概只是为了接下来的工作提起精神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吧。
“对了,跟我说说吧,你和那几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是,昨天晚上因为爆炸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我把和菲莉娅几人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
踏在溪流中央的圆石上过河,看着独属于秋天的落叶堆积在在水中,变成了红色的波,我却无法从这般景色中放松下来。
眼前的怪物并未发现我和雷克斯,悠闲地趴着歇息。
是的,我一大早去预定装备,正是为了赶在期限结束前完成紧急任务。
当地的猎人集会遭到了爆炸袭击,但好在公会的人建立了临时的任务办理处。虽然不能接新的任务,但是可以把完成的任务提交上去。
“动起来啊!普卓!”
雷克斯朝我大喊。
在我想事情的时候,雷狼龙先一步发现了我们二人。我跑了起来。
雷克斯一直是个热心肠的人,听到我要去完成紧急任务,便二话不说过来帮我的忙。
我拔出刚买来的武器,虽说用起来不太习惯,但也只好将就了。
拔出武器的我,在怪物转头扭向雷克斯的时候,将刀劈向怪物的腰腹处,手上传来了砍中后的滞顿感。
早晨时候,我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了雷克斯,雷克斯一如既往地和我谈起这些事来。
与以前的关心和排解不同,这次他少有地严肃谈论起我的事。
——挥砍出去的武器未来及收回,雷狼龙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巨大的尾巴甩向我的身体。我没来及防御,挨了一尾巴。
如果没有护甲的缓冲,这一下足以让人命丧黄泉。
雷克斯在另一边为我争取喘息的时间,我颤抖着支撑起自己。
此刻的我,狼狈得像和海中的巨龙战斗时送死的杂鱼。我比谁都明白,现在的我绝对不是战斗的最佳状态。
头伤,腰伤,以及——
「普卓……我感觉,那几个人,和爆炸的事有些关系。」
以及雷克斯的话造成的精神上的恍惚。
原本是为了短暂逃避现实而选择了用狩猎麻痹自己,这一行为反倒将现实一览无余的展示在我的眼前。
猎人被袭击的事件,没有预兆的爆炸,二者其实很轻松便能联系到一起。经过雷克斯一晚上的调查,发现了袭击事件的共同点。
蛮颚龙,雌火龙和雄火龙,这三只怪物正是遭到袭击的猎人狩猎的三只。他们的共同点就是,体内都有一种名为【火炎袋】的器官。
而被爆破袭击的猎人公会,又恰好有三处。
造成那样破坏力的爆炸,单是用小爆桶是做不到的,但如果用大爆桶的话,在引燃炸药前就会被路人发现。
雷克斯得出的结论是,那帮人是用了火炎袋,进行加工后,制成了不容易被察觉到的炸弹。
火炎袋的爆炸威力,我先前也有领略过,爆炸强度足以炸断冰牙龙翅膀上的棘刺。
因此,对雷克斯的推论,我自然是信服了。
雷克斯躲开了雷狼龙的掌击,那怪物没有继续追击雷克斯,反而是把头转向我。
先找软柿子捏——看来怪物也懂这个道理。
怪物正在向我这边冲刺。
武器从发麻的手指中垂了下来。
我准备着迎接名为死亡的冲击。
但是,怪物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不——,不是停了下来。雷狼龙在冲向我之前,便已经不自主地倒向一边。
仔细确认现在的情况,就会发现,雷狼龙厚重坚硬的尾巴,已经被人整个切下。
不用说,做出这样事的人正是雷克斯。
他跑向这里,脱掉了头上的头盔,随手扔在了地上。
他的嘴巴张得老大,冲我这边吼个不停,像是在指责我的无动于衷。
但是,我已经听不清他的声音了。从刚才开始,怪物刺耳的吼叫,武器与怪物盔甲的摩擦声,以及我心里复杂的声音,已经让我本来就不太健康的脑子里一团糟。
——其实,被菲莉娅打晕后的头疼,到现在也不见有多少缓解。
再加上一路上的颠簸,战斗时的跑动,我已经几乎到了极限了。
一味接受着别人帮助的我,失去了别人的帮助,就会落到这个下场。这也是迟早的事。
眼前逐渐出现了诡异的紫色的黑暗,我随之失去了在此之后的记忆。
◇
晕倒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不管晕倒了多久,潜意识中却只觉得过了一瞬。
我背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天上流动的云。
何曾几时,我还能想象力丰富到把云想象成不同的动物,可如今觉得,那只是天上浮着的、被风推动而毫无自己选择权的云。
“真是的,醒了啊,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
雷克斯在我旁边坐下。
身旁已经没了怪物的身影,看来雷克斯已经把怪物击退了。
这么一想,凭我现在的身体,紧急任务肯定完不成了吧。
“真是的,身体还不行就不要勉强自己啊。昨天晚上也没吃饭,今天早上也没吃,本来就有伤,还不补充点儿能量,不晕倒就奇怪了。”
我没有说话,接受了他递过来的食物。
他看着我的脸。
“啊,又变成这种阴沉沉的表情了啊。”
“?”
“唉……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你昏睡着时候的表情,比现在看起来要放松多了。”
“是吗……”
久违的吃了口东西,咽下去的那一刻,空腹感像是被唤醒了一般传遍身体。
“普卓,你为什么要当猎人呢。”
“出现了,三十岁大叔的谈心环节。”
“不……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
为什么当猎人……
“可能是因为我不喜欢以前的生活吧,为了从那里逃出来,才选择了当猎人这个看起来比较自由的职业。”
“所以……这就是你和怪物战斗的理由吗。”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在外人看来,这肯定是个无趣又做作的理由吧。
“我啊,在还是个新手的时候,曾经独自一人面对过雷狼龙。”
雷克斯看向前方,回忆着当年的事情。
“和它战斗的过程中,雷狼龙进入了超带电状态。它那覆盖在全身的蓝色毛发根根炸起,金色的铠甲哪怕在晚上也看的分明。
那些雷光虫聚成一个个圆球状的阵型,然后围在雷狼龙身边,就像臣子向帝王屈服着一样。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物,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切身实际的恐惧,第一次动摇了做猎人的决心。
好在,在我因为恐惧抬不起来武器的时候,有人救了我。但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思考一件事,那便是我不惜把性命全权交付给大自然,不惜与可怕的怪物战斗也要成为猎人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此我去各地旅行,终于从中找到了答案。
守护村子的一切,守护珍视的人和事物,这便是我不惜搭上生命也要成为猎人的理由。”
雷克斯的眼睛,好像在散发着光芒。
“因此。普卓,我觉得你的回答不一定是你真正的理由。为了逃避以前的生活,你大可不必选择猎人这个赌命的职业。
我在旅行中遇到了很多人,像那你这样的也有过。在旁人看来,他们很软弱,他们试图逃避一切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但那样的人不会为了逃避当下的生活,而选择做更危险的事情。
——所以啊。”
雷克斯站了起来,面向我单腿跪下。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你不是为了逃避而当了猎人。而是和我一样,为了寻求某些事的意义,而成为了猎人。”
我,不是在逃避。
我,是在寻求意义。
听似荒诞的话语,对现在的我来说却好似甘露滋润着黑色的心。
“你现在的不甘,你现在的痛苦,你现在的怀疑和自责,正是你快要找寻到那个意义的标志。
——那么,请地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眼前像是有一道光,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我站了起来。
——此刻,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
我靠着床,坐在有些凉的地板上。门窗禁闭着,屋里一片黑暗,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时间。
灯早已烧完。唯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负面的情绪才会暂时安定下来。
时间仿佛已经不再流逝,白天与黑夜的界限消失,唯一带来些实感的,便是眼眶里的胀痛,以及哭的有些沙哑的嗓子。
几年的努力,被几句话否定。
几年的努力,却不知早就被欺骗。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我应该狠谁吗?我要报复谁吗?
不……我不知道。
——因为,我的亲姐姐,她是出于好意才欺骗了我的。
同时,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回过神来时,耳边传来了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敲门声。我猜测着门外的人会是谁。
——哦,我想起来了。我和普卓说过,要商量下接下来的行动。
“进来吧,门没锁。”
我把头埋进手臂,不敢看他的脸。
我担心看到他的脸后,对他产生出不可挽回的恨意。
虽然他是告诉了我一切的人,但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担任了传话的角色。
随着老旧的木门的吱呀声,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拉娅……”
普卓站在门口,看着这样的我,轻声说出我的名字。
“来商量了吗……”
老实说,哪怕要商量,我大概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吧。
“不……我不是来商量的。”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脚步声逐渐靠近,靠近到我身前的位置。
我抬起了头。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没有变化。
赤色的夕阳,将屋中的黑暗驱散。他看着满脸泪痕的我,认真地说道。
“和我一起去找菲莉娅吧,我会帮你的。”
又一次,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向我伸出了援手。
——他好像,要把我从名为【过去】的枷锁中拉出来。
哭得有些睁不开的眼睛,让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我向着眼前那片模糊的景象伸出了左手。
而回应我的,是他拉住我的有力的手。
没有迷茫,也没有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