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闪闪此前已经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温中,站了近一个小时,她的身子早已被冻透了。
因为雪地里不间断的疾步行走,活人散发的那点相对于极低温的微薄热量,是她头顶的毛线帽子结了层薄霜,染白了那抹翠绿。
她的脸已经冻得通红,虽然她皮肤的底色是几近透明的白,但从脸颊中间往外扩散而出的红,向周围晕开,将整张脸渲染成了很浅很浅的粉色。
好看是好看,也是真让人心疼。
女孩的身材这么瘦弱,小手小脚的,十八岁少女的身体像是发育不良还没长开似的。
她那张犹带稚气的脸上,永远笼罩着淡淡的愁云,从不会直接接触什么人的目光。以前每次傅司椋耍无赖一般地盯着她一直看,她便会立刻垂下眼睫,掩住眼里的所有情绪。
然而此刻,在这间简陋狭小的草泥房内,当他们再次近距离接触,贺闪闪没有对他突然的出现表现出意外或惊讶,也没有发出任何疑问。
准确地说,她对此并不关心。
在傅司椋像往常一样,眼睛肆无忌惮地追随着她的目光,却惊觉她只是专注地正盯着这屋里的另一个男人看。
汹涌的嫉妒之情又如潮水般袭来,湮没了血气方刚的男儿心。
傅司椋不知道的是,贺闪闪之所以此刻巴巴地瞅着韩诚,根本无关什么情啊爱的,她只想将自己的损失找补回来一点,在不失体面的前提下。
所以,历来是万事不愁的傅家大少,此刻眼里也蒙了一层阴恻恻的凶光。
韩诚很不爽地关上了房门,大喇喇地坐回到土炕上,往毡席上一横,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叉腰,好整以暇地看看贺闪闪,又看看傅司椋。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人想在他家里干什么。
他以为他们是约好了一起来的,他心里还纳闷,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不过显然,现在这已经不关他韩诚的事了。
贺闪闪把手里那一罐子西红柿放在桌上,说道:“我店里有顾客可以证明,你卖我的西红柿早就坏了,大概是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坏了。绝对不是我保存不当。”
韩诚眼一闭,眉头一拧,一个深呼吸,完全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他的意思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贺闪闪要是在跟他掰扯,就是胡搅蛮缠了。
“其实我这次来,也不打算找你索赔。”贺闪闪哪里会不懂韩诚的意思,而且她本心觉得韩诚也占理,要不是她如今经济压力太大,她也实在不愿意找上门来。
“索赔?呵呵。”韩诚嗤笑,对这个说法倍感荒唐,“你还真是好大的脸。”
一旁的傅司椋闻言,脸色一变,厉声说道:“韩诚,注意你的措辞。”
贺闪闪继续说道:“问题是我店里没有西红柿不行,好多菜都要用到西红柿,你再卖我点儿吧?最好是新鲜的。”
“呵呵,呵呵呵……”韩诚当即跟诈尸一般坐了起来,满脸难以置信、匪夷所思之态,“我说大小姐,您看看外边这天,满世界冰天雪地的,我上哪给你弄新鲜西红柿去?我知道你没常识,但你也不傻啊,不会是被雪淋得脑子抽了吧?”
“韩诚!”傅司椋大吼一声,对韩诚再次挥起了拳头。他几天前才将重重的一拳落在对方肚子上,现在自然不介意来个第二下。
韩诚不知是臣服于他的威慑,还是出于对贺闪闪残存的愧疚之情,到底没再出言不逊。
但此后,无论贺闪闪怎么好言相劝、苦苦哀求,韩诚就是咬死了农场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更没有西红柿。
贺闪闪咬着嘴皮子盯着韩诚看了一会儿,回想十多天之前,那会儿韩诚还对她余情未了,当时确实说过那就是农场全部的西红柿了,以韩诚曾经对她掏心掏肺的程度看,他大概没有说谎。
贺闪闪一脸失落,垂头丧气地朝门口走去。
是她今天不该来,她原以为跟韩诚好好商量一番,问题或许可以得到解决。
一想到回店里后,自己即将面对陈萍的追问,贺闪闪就心乱如麻。陈萍如果知道那批西红柿全白瞎了,还不得哭天喊地心疼到死?!买这些西红柿的钱虽然不多,但全部浪费的话,无疑会令他们家岌岌可危的生意雪上加霜。
心灰意冷之际,一只温热的手掌攥住了她的手腕,决绝地阻挡了她继续前行的进程。
一股热流自腕间瞬间涌遍她的全身,犹如一簇火焰点燃了蒿草枯叶,冰原上的野火燎原,远比想象的凶猛。
贺闪闪身体骤然一抖,猛地回头看去,视线对准了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再一路向上,最终定格在傅司椋那张傲慢慵懒的脸上。
他侧过脸,用稀松平常的语气,不紧不慢地对韩诚说:“她先前买你这批西红柿花了多少钱,甭管多少,你按市价给她换新鲜的。你家农场的情况我清楚得很,你要是再谎称没有,就别怪我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