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震天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左掌微微扬起,好像要掴花满山一巴掌似的,叹息道:“你总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我太狡猾,你怎么不反省一下自己呢?”花满山咬了牙,恨恨说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赢了我,说甚么都行。”厉震天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脑壳上敲了几下,道:“你屡屡失败,难道不是急于求成,想得太多?一个过于浮躁的人,怎么不漏洞百出,引人怀疑?”
花满山怔了怔,道:“原来你早已发觉我要杀你。”厉震天忽又大笑,道:“你何时见过一个濒死之人,身上却有凌厉的杀气?再说你的手指始终扣住箭弦,手背青筋凸起,这不是摆明要我的命么?如此明显的破绽我都看不出来,能活到现在岂非奇迹?”说着又大笑起来。花满山面部表情复杂,仿佛一条被捏住七寸的毒蛇,长长叹息道:“看来我并不是个聪明人。”
厉震天目光往他脸上扫去,眼中尽是讥讽嘲笑之意,道:“倘若你能用点心思,何至于次次一败涂地,翻不了身?从不去吸取教训,屡败屡战有甚么意义?”花满山脸色发白,全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厉震天抬头向正在剧斗的岳冲他们望去,道:“那些自以为很了不起,比别人厉害的人,就像喝了太多酒的醉汉,往往把拙劣可笑的表演,当作了世上最美妙动人的一幕,其实他在别人眼里,自始至终都是个上窜下跳的小丑。”
他今天的话的确有些多,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说的是大实话,至少花满山是这样认为的。他就是厉震天眼中滑稽荒唐的小丑,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容忍他的挑战,就是让乏味的生活多些亮色。厉震天叹了口气,道:“若是你不背叛武林盟,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还可以维持虚假的情义,但是你已经践踏了底线,我真的无能为力,唉,何苦,这是何苦呢?”
花满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黯淡无光的眼神忽然发出异样的光芒,道:“武林盟是条即将沉没的大船,你千万不能对它再抱有任何希望和幻想……”厉震天冷笑道:“变革派大势所趋,所以我这次绝不可以坐失良机?”花满山道:“以前我可能经常看走眼,但这一次我决不会看错。”他并非在替变革派招揽人才,而是他知道,一旦厉震天加入变革派,就没有任何杀他的理由。
他忽然信心满满,因为只要不是那些醉生梦死,得过且过的既得利益集团的人,任何稍有眼光,见识的人,都看得出来变革派已经离胜利越来越近。厉震天道:“哦,你若不提醒我,我几乎忘了你是火眼金睛。”花满山嘿嘿地干笑了几声,笑声就像晒在身上的阳光,明媚温暖。厉震天看着他,冷冷道:“如果我认为你这一次也没有看准呢?”
花满山顿时笑容僵硬,不由向厉震天瞧去,见得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暗自心道:“他是大闺女上花轿,当然要扭扭捏捏,装模作样一番,若是摆出欢天喜地的样子,岂非等于自己掉了价?”道:“岳公子敬重有本事的人,你一定会受到他的重用。”厉震天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顺着脚下所穿的牛皮靴子画圈子,道:“其实你和世上大多数的凡夫俗子没有甚么区别,你也是只看到了脚下这一小块地方。”花满山道:“你想得到甚么?”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岳冲最得力的谋士。
厉震天直视着他,道:“我是有过将一腔热血卖给变革派的念头,但是现在看来,变革派不值得我为它牺牲。”花满山见他神情坦然,没有半分作伪之意,一股寒意自后背涌上,道:“你还是要站在武林盟这边?”厉震天道:“山僧不解甲子数,一叶落知天下秋。”花满山倒吸了一口气,嘶声说道:“你看到了甚么?”厉震山道:“从岳冲的所作所为,我已经看到了岳重天真正目的不是给大家争取公平,自由,而是打着变革的旗号去夺取权力,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变革,能成功真是活见鬼了。”
花满山似有些不甘心,道:“就算变革派不会成功,但是武林盟也会比它更早灭亡。”厉震天摇头冷笑道:“你错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武林盟虽说处境艰难,但再撑几十年还是问题不大,除非能动摇到他地位的人,是个正直无私,表面如一的好男人。”说到此处,他又看着花满山,冷笑道:“还没看清形势,便迫不及待的押上身家性命,还有比它更糟糕的事么?”花满山衣裳已被汗水浸透,道:“恐怕你做了武林盟的走狗,别人也未必会卖你的账。”
厉震头摇头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神色坚定,显得胸有成竹。花满山咬了咬牙,道:“为什么?”厉震天道:“我们之所以不受待见,因为我们所谓的侠气,却是某些大佬想拨又不敢拔,时时刻刻让他们觉得恶心的搅屎棍,倘若某天那根搅屎棍忽然极其神奇地化成了茅坑里的一条蛀,并且和每一条蛆都能和睦相处,谁会不拍手欢迎我的弃暗投明呢?”
花满山沉默了片刻,叹息道:“现在就是化成蛀的最好时候,嫉恶如仇,鲁莽冲动的老四,老五已经死了,和你明争暗斗的我也差不多了,老三凡事无所谓,绝不会反对你的决定,你才是眼光又准又毒的人。”厉震天道:“想得到别人的信任,就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花满山道:“原来你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厉震天笑道:“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那怎么行呢?”花满山道:“你准备效忠哪个大佬?”厉震天道:“有个位子非常适合我。”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已经是件十拿九稳的事情。花满山道:“什么位子?”厉震天冷漠无情的脸上忽然泛起难以形容的光芒,沉声说道:“坐在那位子上的人就像形影相吊的孤家寡人,既没有多少可以倾诉的兄弟朋友,又没有支持他的势力,这个位子是不是为我量身定制的?”花满山“啊”了一声,道:“你想做武林盟主?”厉震天道:“几个大权在握的大佬对秦啸风不是很满意,我为甚么不能取而代之?”他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道:“天气甚好,适合上路。”提起长剑,抵住花满山心口。
花满山笑道:“是该走了。”厉震天忽然抛掉长剑,拾起地上的铁弓,往花满山脖子套去,笑道:“能死在自己兵器之下,岂非人生一大快事?”双手使力,弓弦勒得脖子发出格格声响,花满山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想挣扎几下缓解痛苦,可是四肢筋脉挑断,哪里动弹得了?忽然之间,全身肌肉突地放松,尿屎一发迸出,再无知觉。
在岳冲和青青相互夹攻之下,铁正常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借助一棵棵树木,绕来绕去,尽管一时还未落败,但也是险相环生,异常窘迫。青青轻笑几声,道:“你为什么不放下手中的剑?我们又不想杀你。”铁正常向右纵去,避开青青劈来的刀,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对她的回应。岂知岳冲早在右侧候着,见到跃到,长刀嗤的一声,递到了他身前。
铁正常吃了一惊,忙长剑向外撩拔,岳冲哈哈大笑,长刀荡开剑锋,继续向前,离得他胸口已不足半尺。铁正常保命要紧,急忙转动身躯,如此一来,成了他左臂迎向刀刃之势,长剑从他臂上拖过。好在他及时后退,仅被割破肌肤,并无大碍。岳冲瞪眼喝道:“放是不放?”长刀乱劈,步步紧逼。铁正常吃了一刀,不由得气势骤失,明明可以格挡的招式,刹那间却没了信心,长剑乱挡乱架,完全不成章法。
岳冲道:“你走快一点,便能赶上你的兄弟!”长刀突入凌乱的剑光,直指他喉咙。铁正常只觉得全身僵硬,不仅长剑难以招架,就连双脚也忘了后退。就在此时,听得一人厉声喝道:“只可惜你忘了一件事,他还有兄弟!”一柄长剑横在铁正常身前,叮的一声脆响,荡开了岳冲刺来的长刀。铁正常忽然又恢复了自信,眼眶涌上了热泪,叫道:“大哥!”厉震天冷冷道:“杀了他们!”
铁正常道:“是!”向青青扑去,剑招千变万化,层出不穷。岳冲盯着厉震天,道:“如此英雄豪杰,竟做武林盟的鹰犬走狗,可惜,真是可惜。”厉震天仰天打了个哈哈,朗声说道:“倘若我投靠变革派,会不会受到重用?”岳冲脸上露出微笑,道:“变革派能让每个人施展才华,尽情发挥。”厉震天道:“我在变革派的地位能高过白羽,凌霄么?”岳冲道:“当然可以,但是你必须证明比他们厉害。”
厉震天道:“这个过程岂非很漫长?”岳冲道:“白羽,凌霄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持之以恒,才有今天的地位。”厉震天道:“看来这不是件很划算的买卖。”说着不住摇头。岳冲道:“世上从没有早上播种,晚上就可以收获的道理,譬如说女人生小孩,还要怀胎十个月。”厉震天喝道:“我今年五十三,事事都要只争旦夕,岂能虚度时光?”剑光一闪,如闪电般的向岳冲刺去。
岳冲跳了起来,喝道:“成名须趁早,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已经没有机会扬名立万,你就死心吧!”避开刺来的长剑,长刀嗤的一声,向厉震天头顶劈落。厉震天神色自若,淡淡说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你这个钟鸣鼎食,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屁孩懂甚么啊?”轻轻巧巧挑开了长刀。岳冲最忌恨别人讥讽他是仗着父辈声望,狐假虎威,招摇过市的纨绔子弟,登时勃然大怒,一刀一刀向厉震天劈去,劲道十足。
厉震天不急不躁,见招拆招。岳冲一把刀使得呼呼作响,激得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下,在半空中又被凌厉的刀风剑气绞成粉未。厉震天挥动长剑,一道道剑光在身前身后盘旋不定,编织成一面泼水难进的剑网,岳冲接二连三发起冲击,却终究撕不开口子。叶枫心道:“岳冲无法说服厉震天,只得和他决一死战,但是形势对岳冲不利,他不想节外生枝,唯有出手便下杀招。”又见厉震天从容应对,分明要等岳冲气力衰竭,再来后发制人,情不自禁替岳冲捏了一把汗。
岳冲也看破了厉震天的阴恶用心,自己已是骑虎难下,无法收手,心中叫苦不迭。只好一刀接一刀劈去,气息也渐渐粗重起来,不一会儿便衣裳湿透,气喘如牛。叶枫心道:“不好,不好。”听得厉震天喝道:“你年纪轻轻,却已经见识过,享受过,纵然是死也没有遗憾了。”双足急点,向岳冲扑去。岳冲大吃一惊,连劈数刀,不让他过来。厉震天哈哈大笑,道:“谁也拦不住我。”扭了扭腰,居然穿过绵密的刀光,跃到岳冲身后。
岳冲长刀后刺,刀刚刺出,左胁突地一痛,已被厉震天的长剑划了一道极长的口子,原来厉震天跃出的同时,长剑跟着反削。岳冲大吼一声:“我~操~你奶奶的!”长刀乱砍。厉震天笑道:“我奶奶死了不到一个月,你正好可以到下面找她,她穿着一身绣了牡丹花的大红衣裳,头发抹着香喷喷的刨花油,肌肤就像松树皮一样,又干又皱,千万别操错了人……”嗤的一剑,刺穿岳冲的右臂。岳冲一声大叫,长刀落地。
厉震天屈起左臂,一个肘拳击在岳冲胸膛。岳冲闷哼一声,往后退去,身子摇摇欲坠。厉震天喝道:“躺下吧!”右脚踢出,把岳冲踢飞起来,后背撞在一棵树上,吐了几口血。厉震天狞笑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我今天杀了你,是变革派走向衰败的转折点?”提起长剑,缓缓向岳冲走去。岳冲道:“我微不足道,对变革派影响不大。”厉震天阴森森道:“倘若你死了,你父亲的变革还有甚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