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风声簌簌,落叶纷纷,是深秋时节。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悦耳的铃音传来。一黑衣女子藏在山脚边的林子中,眼神清冷,似一头等待猎物的小兽。
很快,十几匹骆驼载着充满异域风情的轿厢出现在凌云山脚下,那好听的铃声就是从骆驼脖子上做工极其考究的驼铃中发出的,看样子是一支波斯商贾的队伍。奇怪的是,打头骆驼上坐着的青年和周边侍卫皆属中原人,队伍不疾不徐的前进着。
忽的一道剑光闪过,卷起些许落叶,最后指向马上的锦衣男子,男子反应不及,堪堪躲过那一剑,却被削去了些许发梢。
他轻跃下马,而那黑衣人却转身向林中跑去,男子紧跟而去,追到林子中央,黑衣人反身出招,男子紧抿好看的嘴角,后退一步,左手拿扇从容抵挡。
对方是一位蒙面的黑衣女子,她似乎是厌烦了着不疾不徐的打斗,忽而改变剑法,剑光怪而快,处处制约却又不伤害他,显然功夫远远在男子之上。
男子终是力不从心,女子的剑刚好抵在他的喉上。他温声一笑,望向女子,目光瞬间温柔似水,赞赏道:“盼儿功夫进步很快,言蹊输了!”
见已被认出,女子颓然的放下手中剑,不情愿的扯下面纱,露出凝脂般的脸庞,青眉若烟,黑眸如墨,额前整齐的发丝间隐着一枚小巧圆润的青玉。风扬起她的如瀑青丝,仿佛一幅画,又仿佛有仙子降落。漫天黄叶中,她站在那里,和谐像一幅画。锦衣男子不由得看得怔了。
女子收了剑,嫣然一笑:“昨日接到你的书信,相爷便让我一早来这边候着接应公子。没想到你这一去半载多,功夫倒是落下了。”
男子似难言似踌躇道:“只是父亲让你来么,你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自嘲般勾了嘴角:“回家吧。”说罢自然而然的牵上女子的手向马车走去。
车队颠簸了约莫一个钟头,终于停在了京城一处大宅门前。
唤来仆从,忙活了大半晌,才将货物收拾妥当。
顾盼正清点箱子数量,忽觉身上一暖,是一件白色貂绒披风,耳边随即响起孟言蹊温柔的声音:“这都深秋了,怎还穿的如此单薄。”说着将她的身子扳正朝向他,熟练的帮她系好衣带。
阳光透过树叶打下来,把孟言蹊的耳垂照的仿若通透的玉石,泛着微微的红,顾盼惊觉心中一乱,下意识的撇开头,正对上孟言蹊略带宠溺的目光。
半年不见,他的五官有少许的变化,身形拔高了一截,从前只比顾盼高半头,现在已经一头有余了,顾盼笼罩在他的目光下,突然感到浑身不自在,便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些距离,换上一贯的笑容,道:“相爷还在前厅等你叙话,你快些去,莫让他等急了。”
“好,你先回云烟阁,我很快去找你!”
目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顾盼不由得怔愣了,她的心情有些低落,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如亲弟弟一般的孟言蹊长大了。
可她多希望,他永远都是那个温柔纯白的少年,可他到底是长大了。相爷只这一个儿子,怎会不让他踏进那污浊混乱的权力世界。
她就这么怔愣着,以至于一只羽箭冲着她的额头破风而来时,她差点没有躲过。
看着几乎全没入庭柱的银丝羽箭,她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贵为堂堂扁鹊门新堂主,扁千羽这厮依旧不改幼时的顽劣性子!
想着便去展开羽箭上的信,打眼一看,顿时心情激荡不已,拳头下意识的攥得通红却又立刻松开。
她怕自己在做梦,赶紧重新展开信,又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几乎红了眼眶。
这几年她命扁鹊谷门人散布各地苦苦搜寻当年的蛛丝马迹,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被她找到了一条明朗的线索。
顾盼!顾盼!反过来就是盼顾!
云家当年跟着扁鹊谷一同消失的遗孤云解语做梦都想找到自己的哥哥——云顾。
“爹娘,你们一定要保佑我顺利找到哥哥,还有,仇人!”
孟言蹊来找顾盼的时候,顾盼正在收拾行囊。
他也不进来就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着。
她一向手脚利索,很少像现在这样手忙脚乱,眉间却又蕴藏着一抹笑意。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
“为何收拾行囊,盼儿是要去哪儿吗?”
顾盼闻声向门边望来。秋日的夕阳将孟言蹊的身形绘成了金黄色,逆着光,他的脸隐在暗处有些看不清。
她苦笑了一下,不敢看他:“师傅游医回来了,我回去见他。顺道拜祭一下父母”。
身后传来男子犹豫试探的声音:“还是不要我陪你么?”。
“对不起,言蹊”顾盼歉疚的低下头。
“没什么,我一会儿给你找辆好马车,再带上几个功夫好的仆从。”顾盼心中一动,忍不住转身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手指不安的扣着桌边,因扣得太紧的指节都有些泛白。
她嗫喏道:“言蹊,你不曾怀疑我吗?”
孟言蹊似是没有想到她问的那么直白,怔愣了一瞬,忽而展颜:“只要是盼儿说的,我都信!”少年笑着揉了揉顾盼的头发,却掩饰不住眼神中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