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穗哥儿带着十三岁的小厮佳肴,两个乳臭未干,瞧着就像两只迷路的小肥羊,明晃晃的写着不宰白不宰。两人坐着驴车晃晃悠悠出了晋阳城,天黑宿在一间名为“回府”的客栈里。
夜半时分,客栈的柴房里鬼鬼祟祟闪出三条黑影,借着月光摸索着到了二楼,在走廊尽处的一间客房外停住了脚步。
为首的那人反手从腰后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刃,将刃身从门缝中间递进去,一点点挪动着门栓。一阵极轻微的响动之后,那人伸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三条人影从打开的间隙中鱼贯而入,最后一个扒着门缝探头张望了一番,确保整个客栈无人注意到这头的响动,这才赶忙掩上门,重新插上门栓。
待他做完这一番动作,三人便轻手轻脚的往榻边走去,为首之人一把掀开鼓鼓的棉被,却见被子下面空无一人,不过是几个包袱。
三人立刻意识到不好,转身便逃,跑在最前头那个眼见着就要抽出门栓,忽然没来由的浑身一软,跟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只觉得从头到脚使不出一丝力气。再去瞧他两个同伴,无一幸免,也成了两摊烂泥。
红日初升,客栈老板娘一路打着哈气走到伙房,脑子里思量着今日朝食吃些啥?
咦?老板娘揉了揉惺忪睡眼,觉得自己在做梦,她竟然瞧见在柴房住着的那仨穷鬼在煮羊肉汤!别问她是怎么知晓的,那羊肉的香味儿她梦里就闻着了,肚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这才早起了半个时辰,来伙房觅食。
“几位大哥这是发财了?”老板娘打量着几人跟叫花子无异的衣衫,自己都不太信。当初收留这哥仨,也是瞧在他们是晋王麾下,与她那短命的冤家是同袍的份上,如今不由得有些后悔。
“大娘子取笑了。”在灶台间忙活的高壮胖子双手在围兜上蹭了蹭,憨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发财不敢想,就是运气好,碰上了好主家。”谁能想拐个……呸呸呸!谋个营生,偏就遇上了善财童子,这还不赶紧抱大腿!
老板娘有些吃惊,“几位大哥寻到活计了?”谁能要几个残废?可别遇上了人弱贩子!不由多问了两句:“什么活计?主家是哪位大户?”
“好了没有!”佳肴皱眉走进伙房,小小少年的脸上写满了嫌弃,“怎么做个朝食还磨磨蹭蹭的!少爷都饿了,就你们这样的还想伺候少爷呢,少爷身边的花花都比你们机灵!”
花花是谁?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昨夜为首的光头老叶陪笑道:“是是是,我等愚笨,小哥教训的对。”管他什么花花草草的,先伺候好的小祖宗要紧!
光头跟两个兄弟慌手慌脚的从蒸笼里取了馍,又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赶紧递给佳肴,“朝食做好了,劳小哥给少爷送去。”
佳肴见他们三个乖顺,端着架子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接过汤馍便往前厅去了。
待他走远,老板娘这才不平道:“这小孩儿,年纪不大,威风倒不小!”
“三位大哥,你们新寻的主家莫不是昨天来投宿的那个奶娃娃?”不待三人回答,已是皱眉道:“这算哪门子的好去处?一个奶娃娃身边跟着一个半大孩子在外头行走,惹眼的紧,你们跟着他俩少不得麻烦!再说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出门只带一个小厮?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别到时候白使唤你们,还给不出工钱。”
一番话说完,老板娘又不禁有些后悔,管这闲事做什么?她这小店可再养不起多余的三张嘴了。
“多谢大娘子的提醒,”幸亏哥仨抱大腿的决心十分坚定,“我们兄弟几个感激不尽,不过您可别小瞧了咱们这位小公子。”老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他可是晋王殿下的亲戚,伺候好了他,咱们哥几个说不得还能谋个好前程。”
还有一句话老叶没说出口,便是这小奶娃不是晋王的亲戚,他们哥几个也得把他当祖宗伺候着,毕竟小命在人家那小胖手里攥着呢!
一想到这茬,老叶那耳根子就止不住发烧,三个大老爷们儿,愣是着了个奶娃娃的道,中了人家的那什么七步脑残片,一个不好人脑子就得成豆腐脑!
老叶悲伤的叹了口气,同样是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倒是老板娘一听自己不看好的小奶娃是晋王的亲戚,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的打听道:“真的呀?!你们是怎么知晓的?那小公子是晋王的哪房亲戚?是远还是近?莫不是晋王流落在外头的小殿下吧?”
老叶三人:“……”他们怎么就没想到有这可能呢?
穗哥儿悬着小脚坐在大堂的板凳上,左手一个馍,右手一碗汤,正吃得高兴,完全不知晓自己凭空多了个疑似的爹。
“好香!”一个八字胡,扎着满头小辫子的男人走进了客栈,夸张的吸着鼻子道:“老远就闻见这羊肉的香味儿了,小涵我不管,陪你赶了一夜的路,你可得让我吃顿好的。”
穗哥儿抬起吃得正欢的小脑袋,瞥了眼小辫子男,又瞧了眼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那唤作“小涵”的白袍男人,下意识的将汤碗往身前拢了拢。
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的小辫子男,不由哈哈大笑,忍不住逗穗哥儿道:“小弟弟不要怕,哥哥不抢你吃的。”
穗哥儿嫌弃的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大叔,你个老腊肉就别冒充小鲜肉了行不行?”膈应的他饭都不香了。
“嘿!你这个小鬼,说谁老腊肉呢!”虽然小声,小辫子男还是听到了,不由恼羞成怒,“你见过这么帅的老腊肉吗?老子我分明还新鲜的很!”
穗哥儿别过身子,埋头喝汤压根儿不理他。
“是是是,”佳肴立马陪笑脸,替他家少爷敷衍道:“这位爷不只新鲜,还帅裂苍穹,我们家少爷年纪小,分不清美丑,还望您不要见怪。”
小辫子男一句“还是这位小哥有眼光”只说了一半,一条人影就伴随着惊叫声飞了进来,小辫子男眼疾手快,一把拎住那人的后襟,转了一个圈卸了力道将那人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