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李玄度所谓的时机指的是什么了,心中直是五味杂陈。
她抬头看向他,眉间压抑着一丝苦涩,问道:“李郎所说的这个时机,莫非是指……那两起刺杀?”
“是。”李玄度简短地道,面色十分凝重,“据我的人从大都传来的消息,贵国陛下,似是有意起复桓氏。”
他的语声难得地有了起伏,似含了些许感慨:“桓氏之于大陈,便如巨石之于孤崖,说是有半壁之势亦不为过,尤其是当今大陈的皇帝,比之先帝文韬武略,实是差之远矣。如此境地下,阿素以为,贵国陛下会对任何一个成气候的士族动手么?”
秦素怔怔地听着,阵阵失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想要否定他的说法,可在心底里,她却比谁都明白,李玄度说得没错。
“与桓氏相比,占田复除案又算得了什么?”清弦似的语声仍在不断传来,字字句句如同冰棱,敲得秦素心底冰凉:“所以我以为,只要沔阳周氏与汉安乡侯拿出足够的悔过之意,再将占田与假冒复除的佃客尽数吐出,此案也就结了。”
言至此,他转眸看向秦素,眸底有着一丝深意:“为君之难,便难在用人。说句大不敬的话,贵国陛下在用人之事上,委实有些糊涂。”
岂止糊涂,简直就是混账。
秦素眼眸低垂,脸色十分难看。
她确实没想到这一点。而只要想到了这一点,便不难理解上一世的占田复除案,为何会雷声大雨点小了。
她果然还是眼界不够高,竟将桓家给忘得一干二净。
前世的中元十三年虽然过得平静,但在中元十四年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陈赵两国于边境交战,陈国大败,府兵精锐损失近半。
便是因为吃了这一场大败仗,中元帝才动了要重新启用桓氏的念头,紧接着便有了李树堂冒死上表之事。
此刻回头再想,秦素不禁怀疑,当年薛允衍耗费近一年的时间查证占田复除案,果真便没取得一点进展么?以薛允衍铁面郎君的秉性,他真的会无功而返?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前世时,就算没有秦素的帮助,薛允衍其实也已经将案子全部查清,证据也都收集齐了,而中元帝却根本不愿意多问?
一念及此,秦素心底的苦涩几乎漫溢而出。
她委实太过天真了,满以为只需将重要的证据交给薛允衍,便能够牢牢套住汉安乡侯等人,赶走秦家门前的一头恶狼,却根本没想到,此案再重,也重不过中元帝对桓氏的猜忌之心。
这个案子,注定不会有结果。
前世是因为那一场大败,这一世,却是因为发生了两场震动三国的刺杀。
为了对付即将回京的桓家,中元帝必须拉拢住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与之抗衡。
再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刺杀事件,沔阳周氏与汉安乡侯也都因占田复除一案而被重罚,甚至官职也被罢免。然而,只消中元十四年陈国大败,中元帝也必定会将周氏重新扶起来,对抗桓氏。趁此东风,汉安乡侯也必定能够重整旗鼓,再复兴盛。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秦素所有一切的努力,几乎都是徒劳。
之所以说是几乎,却是因为她终究还是做对了一件事,便是将汉安乡侯的一桩大把柄,交给了薛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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