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等人换好衣服,正要出门,还未踏出门槛呢,就听到大门前有人通报说飞香有急报。
飞香不是去保护刘三娘了吗,她有急报定是刘三娘出了事,阿衡也不等飞香过来了,直接迎了出去。
飞香的右臂被砍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正要行礼被阿衡拦住了,示意初兰上前给飞香包扎伤口,问:“可是刘三娘出了事?”
飞香忍着痛,道:“卑职无能,请殿下降罪!在快到县衙门口之时,被一帮黑衣人将刘三娘劫去,谢大人也受了一点皮外伤,他正在调集人手追查,属下先回来禀报殿下。”
阿衡摆手,沉思道:“你和你手下的本事本宫了解,能在你们手下掳走人的整个盛京也没几个,杨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
飞香面露愧色,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阿衡,道:“殿下,那些人劫持了刘三娘,临走前将这封信给属下。”
阿衡接过信封,上边写着“文舒公主亲启”几个大字,想也没想就直接拆开看了。
阿衡一看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就脑瓜突突地疼:“吾之亲亲阿衡,见信如见人,前日一别,吾思汝若狂,唯恐吾堕入魔道,顺吾之心千里寻亲亲,途中偶遇刘家三娘,思及汝甚厌此女,吾掳之,千刀万剐以消吾之亲亲浊气尔……”
信没看完,阿衡已看不下去,气得笑了,将那信撕了,让初兰和三茗重新伺候自己换了身华美衣裳,还特意盘了个随云髻,脸上轻抹了些妆,俏丽婀娜地出了门。
门外早有一辆鎏金的大马车候着,马车外一个黑衣男子看到阿衡出来,上前行礼道:“殿下,我家主人已备好马车等候多时。”
阿衡看着那黑衣人,认出这是陆怀岳身边的一护卫,名字叫什么陆章的,随即摆出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脸,道:“你们家主子真是周到,本宫连马车都省了。本宫看着你也不错,一会儿本宫与你主子说说,将你送与本宫如何?”
陆章胆战心惊,自家主子那可是个醋缸子,文舒公主真说了,回头主子还不把自己五马分尸?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出一手的汗,哭丧着脸赔笑道:“公主殿下就不要为难小的了,小的脑袋不值钱,可也不想丢了。”
看着他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样子,阿衡顿感无趣,不免心中又将陆怀岳里里外外编排了几遍。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才见车子停下,阿衡下了马车,发现马车前是一个大宅子,宅子前写了“泉庄”二字。
入了庄子就有几个下人抬了一个轿子过来让阿衡坐,阿衡坐在轿子里往外看,发现这座庄子很大,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亭台楼阁,假山池沼,还有很多的名花名树。汉白玉堆砌的主道上五步一灯,十步一个白玉仕女雕像,那雕像个个和人般大小,仕女姿态婉转,眉目清秀,姿态不一,却雕刻得惟妙惟肖,一看便知是大师手笔。
阿衡嘴角微抽,这等奢靡之事也只有陆怀岳这个纨绔能做来。
约莫行了一盏茶的功夫,轿子在一处院子前停下,阿衡下了轿子方才听到院内主屋中传来丝竹之声。抬头一看,“仕女阁”三个大字悬于院门口的牌匾之上,光从这名字上看这地方就是个销金窟。
阿衡随陆章进入院内大厅,大厅内此时正在饮宴,左边是十几个白衣乐者在专心致志地奏乐,中间一个大舞池,十几个水袖薄衫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两边是数十个身着华服,长相俊美的贵公子,每个贵公子身边都坐着一两个陪酒的貌美女子。
主坐上是陆怀岳,此时他正斜着身子歪靠椅背,将腿翘到身前的案几上,旁边两个貌美的女子,一个拿着酒杯喂陆怀岳喝酒,一个赤裸着嫩手给陆怀岳喂葡萄,真是美人在怀,温香暖玉啊。
陆怀岳看到阿衡进来,伸手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阿衡在门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胸口那股滔滔怒火,方才摆出一副笑意盈盈地脸朝陆怀岳走去。
周围那些公子哥们看到阿衡,都两眼放光,开玩笑道:“陆兄,何处寻来的绝色,这次你可不能藏了私!”语毕,还特意抛给阿衡一个勾魂的暧昧眼神。
正观察那个公子哥的阿衡接收到他的勾魂一撇,一阵恶寒从脚底直冲脑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可她面上不显,笑意盈盈地走向那位公子,回他一个勾魂眼神,软糯着声音问:“这位哥哥怎么称呼?”
绝色美人温香软语地叫自己哥哥,那公子哥顿觉浑身酥了一半,腿根子发软,说话也软绵绵地仿佛能浸出水来:“哥哥乃兰陵卢氏的嫡子卢桥,妹妹莫要记错了。”
说着还非常熟嫩地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递给阿衡,温声道:“这是哥哥的见面礼,好教妹妹莫要忘了哥哥!”眉眼轻挑,毫不掩饰对阿衡的垂涎之意。
阿衡心中感慨万千,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约莫说的便是自己这般情形吧。她没接玉佩,而是看了看身旁的初兰。
初兰被阿衡淡淡地扫了一眼,福至心灵,走上前显得漫不经心地单手拿过玉佩,看了看,皱眉道:“卢氏乃兰陵百年氏族,卢家嫡系子孙身上所带玉佩不过值一千两纹银,看来世间欺世盗名之徒多如牛毛,连士家子弟也不能幸免。”
阿衡默默在心中给初兰竖起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她身边的一等侍女,察言观色之能简直逆天了啊,她敢保证撇那一眼之时真没想到这个法子来下卢氏的颜面。
说起这个兰陵卢氏,其实是阿衡她们家不得不忌惮的一个梗。
陈国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就是靠那些士族们的支持才登的帝位,且作为一个开国皇帝,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些不为人知的暗黑历史,偏偏巧的是这些暗黑历史就掌握在王谢卢陆几个士族大家的手中,且这些暗黑历史也如陈国的史官一般一板一眼地世代相传了下来,让包含自己父皇在内的历代皇帝颇为忌惮。
本是给士族的三分薄面生生被这些暗黑史给糊厚到了七分,乃至于皇帝们推行新政处处掣肘,这就引发了皇权与士族之间暗地里刀光剑影的较量。
双方你来我往的博弈多了,阿衡也摸出了些门道,得出了一个结论:历代皇爷爷的爷爷们要么是太傻了,要么是太仁慈了,换成是她,呵呵……
卢桥被初兰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看在阿衡眼里那恨不能找个地钻的凄厉小眼神深得人心。
其实卢桥也是有苦难言,本来卢氏的嫡子还当真不吝与佩戴这等低廉货色的玉佩,可无奈卢桥大公子乃风月场上的行家,平日里随手送出的玉佩不计其数,为了在美人面前彰显自己的情深义重,送出的自然是自己随身佩戴之物。
于是卢桥大公子就想出了个法子,一下子从陆怀岳那里买了十几个玉佩,佩戴在身上随手送出一个,又拿了个新的戴,省了开销,还博取了美人芳心。
卢桥自从用了这法子,在风月场上顺风顺水无往不利,虏获芳心无数,却不想在阿衡这里摔了个大跟斗,还是当着这帮酒肉朋友的面,这让卢桥僵硬的面庞连堆起个假笑都略显艰难。
阿衡无视他那脸艰难的笑意,又淡淡地撇了初兰一眼。
初兰以一个一等贴身侍女的本分读懂了阿衡那一眼深藏的险恶,于是将玉佩放在卢桥的桌前,从善如流地从自己腰间也取出一块玉佩,散漫地递给卢桥:“卢公子,此玉配是小姐平日里赏奴婢们玩的,虽不是多么贵重的物件,好说也值个三千两,如今奴婢送给公子,好叫公子不要忘了奴婢……”
此话一出,阿衡憋着笑,暗暗赞叹了自家侍女一番,看向那个表情已经僵硬脸色变得铁青的卢桥公子,很是舒爽,舒爽之余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刀:“婢女无知,请卢公子见谅,在做各位定能知晓公子的情意不止一千两的。”
卢桥再怎么温润和气,再也受不住这主仆二人的冷嘲热讽,“唰”地站起来,大声吼道:“陆兄!”
随着他这一声吼,之前还歌舞升平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奏乐的跳舞的都停了下来,看着卢桥。
主坐上的陆怀岳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事浑然不觉,依旧很是开心地享受着美人剥好送到嘴里的葡萄,慵懒地摆了摆手,那些奏乐的歌姬舞姬都退了个干净。
打发了人,厅内安静了下来,陆怀岳才道:“卢兄何事这般生气?”
卢桥冷笑:“今日本公子来参加卢兄的饮宴可是满心欢喜的,不想竟如此败兴,何处寻来的主仆,样貌尚可不想却出口恶毒,俗不可耐,若卢兄将这对主仆轰出去,从此不碍着本公子的眼,本公子便不与你扬州陆家计较。”
民间流传着一句话:“秦淮王谢堪国城,兰陵卢氏百年雄,扬州陆姓新秀起,天下四姓谁争锋。”说的正是四大士族在天下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这些地位也是有先后和排序的,比如兰陵的卢氏就比扬州陆氏这个后起新秀更为有底蕴,权势更为强大,且王谢卢三家隐有些瞧不起陆氏这个靠军功新起的士族,卢桥虽暗自嫉妒陆怀岳的富有,却也不把陆怀岳放在眼里,说起话来也很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