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要落山了,宗昊背着小竹篓走在泥泞崎岖的浓密山林中,山外的袅袅炊烟加重了他的饥饿感。
出门没带食物,十多个小时一直饿着,实在受不了就找野果子充饥。
晚秋的山林里,挂果的树已经不多,他幸运地找到几颗干瘪的小野枣吃下。
他想起奶奶活着时经常做的美味佳肴,肚子里就有熟悉的味道记忆在蔓延,眼泪忍不住悄然滑落。
奶奶是宗昊记事起惟一的温暖记忆,当爹娘无休止打斗时,他会一头钻进奶奶的怀抱,久久不愿出来,直到争斗声平息。
饥饿中,他渴望看见家里的豆油灯光,那是儿时夜空里除星星之外最美的风景。当微风透过窗子吹拂进来时,豆油灯光的姿态轻盈摇曳,像隔壁小姑皓月弯腰采草药的飘逸样子。
在宗昊眼里,小姑皓月是天上下凡的仙子,美的超凡脱俗,只有春意盎然的秀丽山谷,才能与她的冰清玉洁相媲美。
每当春天来临,漫山遍野的各色杜鹃与她美而不骄、丽而不艳、清而不孤的身姿相得益彰,充盈着宗昊幼小的心。
可他又不想快点到家,因为娘的面部表情让他头皮发麻。那是一个畸形病态扭曲的家,充满了虐待、仇恨和冰冷。
他娘从被迫嫁给他爹的那一天起,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因为一棵鲜花过早地插到了牛粪上。
他娘把对他爹的仇恨,全部地无情地发泄到一个无辜孩子的身上。
他的父亲宗贱生下来就是一个瘸子,成长中的躯体一直向下沉,头逐渐往下低。
宗贱即使用尽全力撑一双拐棍,还是提不起脑袋。他的视野就是脚下的几尺土,见识就是磨盘大的一方圆。
好在宗贱有个富二代的爹,从祖上继承了几十亩田地,在他死后留给了唯一的儿子,让他体面维持传宗接代的权利,把美丽的艾叶娶到家。
艾叶十五岁那年就嫁给了宗贱,因为当时闹饥荒,家里穷得吃完上顿没下顿。爹饿死了被卷个芦苇席匆匆下葬,娘饿绿了眼睛里全是食物。
村里每天都有饿死的人,开始还有人帮着掩埋,后来活人没力气掩埋了,山谷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和求生的绝望。
看着一手带大的女儿一天比一天耐看,即使在挨饿的日子里也矜持迷人,吸引从家门口路过的无数挨饿男人的目光,成为他们最后的人生眷恋,艾叶娘终于脑洞大开。
“这么美的女儿,与其饿死,不如拿去换食物,”艾叶娘想,“宗贱家里最富裕,粮食多的吃不完。宗贱好像对艾叶有好感,就把女儿嫁给他,至少可以换两袋大米。”
艾叶娘劝女儿嫁给宗贱的时候,艾叶坚决不从,抱怨娘:“不就两袋大米吗,你就那么没骨气?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不从!”她发誓即使饿死,也不嫁给一个全天候垂头丧气的瘸子。
艾叶的态度是严肃认真的,她虽然没有读过书,不知道守身如玉是少女应有的品格,但她的灵魂是干净的。家门口缓缓流过的山泉让艾叶自儿时起就沉迷其中,久而久之浸润出一种挥之不去的清高气质。
她发誓即使做十八层地狱下的饿死鬼,时时刻刻被传说中的夜叉折磨得死去活来,也不能被瘸子宗贱糟蹋了她干净的身子。
艾叶娘看见艾叶无动于衷,压抑已久的饥饿导致的愤怒终于爆发。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思想上说不动你,就在肉体上摧残你。
艾叶在饿昏与被娘打昏的地狱轮回之间,只能任人摆布。不听娘的话会饿死或被打死在自家里,听娘的话大不了羞死在宗贱的家里,横竖都是一个死。
不过,死在瘸子家至少还能为娘换得一些粮食,娘可以狠心但自己不能狠心,她毕竟是娘亲。死在瘸子家的决心,只为报娘的生育之恩,那是艾叶惟一能留给娘的最后孝心。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肉体摧残,艾叶在精神错乱的状态下与瘸子圆房了。洞房花烛夜,对她而言是任意被羞辱的人间炼狱。
尽管意识恍惚,她还是下意识拒绝着那个畸形的身体。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之后,她再没有力气进行最后的抗争。
多日的挨饿和挨打让她晕厥,她只能被瘸子任意蹂躏。虽然晕死过去,她能隐约感到有人动自己的身子,梦魇中的屈辱泪水湿透了绣着鸳鸯的枕巾。
清醒后对瘸子的刻骨仇恨,在艾叶心里慢慢积累。它在静悄悄等待一个无辜小生命的降临,那是瘸子在她体内留下的孽种。
嫁给瘸子后的那年冬天,艾叶娘就病死了,得的是噎死病,现在叫食道癌,据说死前还紧紧搂住用女儿尊严换来的半袋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