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病室一共有三张病床,进门14病床住着一个七十多岁的农村老奶奶,皮肤黑得像非洲人,驼背使她本就矮小的身子看上去更加矮小,锁着极痛苦的眉躺在床上呻吟;床前坐着一三十多岁的女人,又黑又胖,大概是老人的女儿吧,她用手抚摸着老人的背,肥厚的手掌一遍一遍从颈部滑向尾椎,嘴里安慰着:忍一忍,吊针挂完了就好了!
秀儿,你把水递我喝一口,老人艰难地说。
好,你慢慢喝,别呛着了!叫秀儿的胖女人将水递过去,一手抬着老人的背。
老人手一抖,水溅了出来。
唉呀呀,没烫着吧?胖女人一惊一乍。
老人淡然说一声:没事。
15床躺着一美女,似乎在哪里见过,是那种媚而不妖艳而不俗的打扮,肤若白雪,眉若墨黛,五官小巧精致,但眉宇间却似乎藏了种历尽沧桑过尽千帆的成熟老练,看不出具体年龄。
她孤身一人坐在床上,微笑迎接我的到来。
16床,我的床!
整整齐齐的白,我一直搞不懂医院为什么要用白色为主打调,后来才知道原来白色最纯洁最干净最不藏污纳垢,我们都是干净纯洁来到世上,然后再干干净净离开世界……
我闻了闻被罩上淡淡的消毒粉香,将背包放在床头柜上。
床对面是储物柜,向里走穿过一个小门是阳台,阳台左边是洗手间。
推开阳台上的玻璃窗,窗外就是微波荡漾的汉江,江面烟雨朦胧,几叶白帆,像蜻蜓点水。
室友们目送我走进病室,放好行李,躺在床上,他们大概也被我脸上说不出表情的表情给唬住了,没人敢打破沉默跟我说话。
我又一向都是个不愿主动跟别人交流的人。
我很孤独,像一只瑟缩在墙角的蝼蚁,没有谁会在乎它的疼痛,没有谁会在乎它的生死,没有谁会知道它也曾用力一次一次沿着楼道攀爬,想爬到阁楼的阳台上,那儿有玫瑰牡丹,它想像那些花儿一样高贵优雅地晒太阳,它不想这么卑微地瑟缩在墙角。
可是它常常还没有爬到一半就被一把硕大的扫帚扫到了楼下。
乐乐说,妈妈,我知道你很爱我,但是我撑不住了,我看不到希望妈妈,我真的看不到希望!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没有告诉乐乐,我也看不到希望,我的梦里全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而他就是黑暗中那束让我活下来的光亮,是我溺亡时拼命想要抓住的那根稻草。
我是被天使推醒的,醒来时泪流满面。
我又做了个恐怕的梦,梦见所有孩子都放学了,可是我没有看见我的乐乐,我开始疯狂寻找,逢人就问:你看见我的乐乐了吗?
道路错综诡异,我泪流满面,逢人便拽着他的衣角问:你看见我的乐乐了吗?你看见我的乐乐了吗?
我精疲力竭,瘫软在地,无法行走,我开始拼命向前爬行,鲜血染红了泥土,边爬边拽着别人的裤角问:你看见我的乐乐了吗?
醒来时泪水淋湿了枕头!
天使递我一张检查单,依次排列着该要检查的项目。
我接过报告单。
一个ct,一个ct加强!我知道做ct辐射太大对身体不好,所以除非迫不得已轻易不做ct,而且ct加强还要打一针碘剂,对身体的破坏就更不用说了。
我心里有点生气了,拿着检查单去找天使,我的脸色一定不是很好看。
天使说这个你要去问你的主治医生。
我找到医生办公室。
我的主治医生不是帅哥,有点胖有点黑,不过个还挺高,大约有1米85左右。因为生得老相,14床的胖媳妇便和我打赌,竟说他至少五十岁。
我说他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岁左右,你看他皮肤光滑细腻,一脸的胶原蛋白。
她说那是他胖的,胖人的皮肤都显嫩,你看我的,虽然黑,是不是很嫩?她用手拧着两个大脸蛋子展示我看。
后来有一天趁医生给我换药时我问:看你这么年轻,估计还没三十岁吧?
他一脸傲娇地说:我都三十五岁了!
胖媳妇愿赌服输,请我吃了一回烧烤串。
我的主治医生姓王,我亲切地叫他小王医生。
我说我入院前在w市已经做过ct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ct?
肺部平扫是每个新入院的病人都必须做的,是新冠筛查;你肝部有些东西看得不太清楚,只有做加强才看得清。小王医生解释道。
窗外雨歇,夕阳薄铺进来,洒在小王医生的脸上,他阴郁的脸突然阳光了些许。
前段时间胃不舒服,不管吃什么都堵在心口,下不去。吃了一个多月的胃药都没有丝毫好转,并且体重以光速直线下降,不到两个月下降了三十多斤。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得了癌症,母亲是得癌症走的,发觉时已经是晚期,已经全身扩散了;姐夫是肺癌,肩上长了两个大疙瘩,一化验是转移癌,查了几个月也不知道是什么癌转移的,后来做了ct加强才查出是肺癌;我同事前不久胃不舒服,一查胃癌晚期……
小王医生的话让我莫名生出一丝隐隐不安!因为不安便开始佩服他的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