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无二无别
文/沐清雨
直到深夜十一点半,肖子校都没等到余之遇的电话。
两人的微信对话始终停留在他回复的那个【好】字上。
之所以说好,是她先发来信息说:【有事要忙,晚点给你电话。】
那时正值傍晚,肖子校刚带学生从万花山上下来,她像掐准了他正准备给她打电话似的抢先发了那条信息。
肖子校说服自己等到九点,想着即便是当天要把采访稿赶出来也差不多了,才把电话打过去,居然被提示关机。
这次不同于上回她跟进百创问题药的敏感时期,肖子校没有过分担心,只觉得,她的反常与陆沉有关。
肖子校不确定这算不算自己昨晚所说的“出差错”,随着等待她主动开机联系他的时间不断延长,他的耐心一点点被耗尽,他心烦意乱地一遍遍重拨,直到被提示不在服务区。
终于,他忍不住去敲开了隔壁宿舍的门,问喜树:“叶上珠和余之遇在一起吗?”
喜树正在和叶上珠视频,他的话那边的叶小姐听见了,她直接回答:“没有啊,我们下午从签约现场离开,她把我送回公司就走了。”见肖子校不说话,她问:“怎么了肖教授,你联系不上她了?”
肖子校不答反问:“你们什么时候从签约现场走的?”
叶上珠回忆了下:“三点半,我三点五十到的公司。”
肖子校又问:“她说要去哪了吗?”
叶上珠如实说:“她说累了,回家。”
肖子校咬了咬腮,没说话。
隔着手机屏幕,叶上珠都感觉到了他压抑的火气,她立即说:“肖教授,你别担心,她可能睡着了没接到你电话,我现在就去她家吵醒她,让她给你回拨一百个认错电话!少一个你都别原谅她!”
肖子校正要说“不用”,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遇。
他心下一松。
喜树瞥到来电显示,赶紧和那边的叶上珠说:“余哥醒了。”像是先前肖子校找不到余之遇,真是因为她睡着了。
肖子校抿了抿唇,说:“你们聊。”话落,拿着手机走出宿舍楼。
如此一来,耽误了时间,等他要接时,铃音响完,
自动挂断。
肖子校捏了捏眉心,没有马上回拨过去,那边居然也没再打。
临水不似城市的繁华喧嚣,九点一过便是静悄悄的。此刻,已经过了就寝时间,学生们都睡了,唯有几间支教老师的宿舍还亮着灯。
肖子校坐在升旗台前的台阶上,分不清自己在气什么。
她不过就是失联了几个小时,也许像叶上珠说的那样,她累了,赶完稿不小心睡了过去,手机没电了等等。不用余之遇说,他自己都能找到一堆理由。可因为她今天见过陆沉,肖子校不想听她对自己说那些看似合理正常的理由,哪怕事实确实是那样。
游思妄想间,寂静的夜晚忽然传来引擎声,草药听觉灵敏,闻声竖耳,警惕。
肖子校隐隐觉得那引擎声格外熟悉,像是……大G。
怎么可能?
可那是余之遇,似乎没什么不可能。
随着引擎声渐近,紧闭的校门前有车灯亮起。
车子在基地外停下时,肖子校的手机再次响起,他像有预感似的一秒接起,沉声:“哪儿呢?”
那边不答反问:“你睡了吗?”语气很轻,深怕吵到他一样。
电话那端背景音中的车声和现实的声音融为一体,肖子校站起来说:“没。”
那边停顿一秒,说:“那出来来给我开下门。”
草药已奔向基地大门,边哼边用爪子挠,在挠不开的情况下它又折返回来,咬老爸裤子。
肖子校听着话筒里轻浅的呼吸声,保持着通话拾步往校门口走,越近步伐越快。
基地大门完全打开时,余之遇把大灯换成了行车灯。
夜幕下,大G驾驶位上的女人一脸的风尘仆仆。
她居然一个人开了近八个小时的车来了临水。
肖子校有些恍惚,他站在车前,微眯眼与她对视。
通话还持续着,余之遇隔着挡风玻璃看他:“我来查岗,看看你床上有没有睡别的女人。”
肖子校单手撑胯默了几秒,沉声:“余之遇,我看你是欠教育了!”
余之遇挂了电话,挂挡。
肖子校给她让路,等她把大G开进去,他关了基地大门,穿过操场,走向宿舍楼后。
余之遇把车开到楼后的空地上,和肖子校的大G停在一起,她没急着下来
,倦极地趴在方向盘上。片刻,副驾一侧车门打开,肖子校坐上来时,车门被用力甩上。
肖子校的视线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斥责的话分明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总能轻易激怒他,又有本事瞬间让他心软。
一如现在。
她分分钟没了先前说查岗的气势,疲惫的模样让他连脾气都发不出。
余之遇缓了两分钟,坐起来,把车上仅剩的小半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完,说:“我知道一个女人晚上开长途不安全,尤其还是山路。可等我找回理智时,人已经在半路了,你说我是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往前走,往你身边走?”
她本是在陈述事实,“原路返回”和“往你身边走”的话,又似一语双关。而她说话时并不看他,目光投向了车窗外:“这一路我都在想,我来干什么,是馋你身子了?是想再听你叫我一声‘宝贝儿’?还是心情不好要寻求你安慰?”
“开到路况最差那段,我油门没给好熄了两次火,忽然想明白了,我是要用事实证明,我早不是当年那个只想坐他副驾的小女生了,我现在是可以握着方向盘,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的余之遇。”
肖子校沉默地看着她倔强的侧脸。
“原本我并不认为自己开始新生活,接纳新的爱人有任何不妥,不对。可五年前的虚假利好消息曝光,让中新集团变成了中新医药,五年后的今天,连中新医药都因为百创问题药的牵累遭遇了资金困境。他被逼得出国,又被逼回来,都和我有关。祁南似乎也认定我对不起她,对不起陆沉,对不起中新。我既不想争辩,又觉得委屈。”
“今天专访,听他说早有涉足中医药领域的想法,并因此做了许多准备。你知道吗,他居然很认真地研究过你的履历,想通过你的导师搭桥请你做他的顾问,却发现你是万阳总裁的弟弟,是我男朋友,才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杜涛。我突然很难过。难过于,因为我,让他举步维艰。”
话至此,她哽咽难言,仰头靠在座椅里缓了片刻,继续:“我心情有点不好,换作以前,我可能会选择去不三不四喝两杯,可现在我不敢,怕被你骂。你人是在临水,但你就是有那
种本事,恨不得隔着千里的距离都能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儿。”
“我确实是因为他有这样的情绪波动,但我真的不是留恋过去,我就是觉得相比他的难,我却如此幸福,心里像有愧一样。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宁愿是他先获得幸福。我不会打扰,只会祝福。”
余之遇揉了下眼睛,侧身看向他:“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会让你不高兴。可怎么办,我藏不住,我不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跟你视频,向你撒娇。你可以生气,骂我也行,只要别误会,别和我冷战。”
她眼睛湿漉漉的泛着红,是泪意,也是熬夜开车后的疲劳,肖子校看在眼里,心口微疼。他一直都懂她对陆沉的恻隐之心,她太善良,因为先走出失恋的阴霾,看不得陆沉的原地徘徊。可她不能再回报以爱情,更没有办法帮中新度过难关,偏祁南还视她为敌,处处针对。
肖子校懂她的左右为难,所以他让校谨行给陆沉让出一条路。只有陆沉扭转了中新的局面,让中新重新在医药领域绽放光彩,她心中的负罪感才会削减。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从中新受百创牵累遭遇资金危机时,她一个字都没多问,他就知道,她又把一切过错归究到了自己身上。然而,事涉问题药,但凡是有良知的记者,都会选择曝光,根本不是她的错。
当时他已经在和校谨行商量,不得已时,万阳要不要注资中新。可中新的资金缺口太大,一旦万阳施以援手,必然要绝对控股。毕竟,投入巨资后,不可能将中新的掌控权还放在老陆总和商女士手里。那就等同于收购,在陆家人眼中,万阳反倒成了落井下石。
最好的结局无异于就是现在,陆沉自己带回了资金,且保住了控股股东的身份,对于中新有绝对控制权。
正是因为这一波操作,肖子校和校谨行才没小看陆沉。他看似没有攻击性,实则是有攻击力的。他或许更喜欢做科研,但他不是完全不擅长管理和经营。只要他开疆拓土的初期,别有同业刻意夹击,他势必可以为中新杀出一条路。
只不过,余之遇对他的认知,还停留在五年前,学生时期的陆沉身上。
现在却不是给她讲这
些的时候,责备的话也不想再说了。
肖子校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推开车门下去。
余之遇微怔,以为他是生气走了,她眼泪刷地掉下来。
肖子校从外拉开驾驶位一侧车门时,就见女朋友在抹眼泪,他边以训诫的口吻说:“这是最后一次为他掉眼泪,再有下次,我绝不原谅。”边横抱起她。
余之遇用手臂环住他脖颈,泣声辩解:“……我不是。”
“不是就憋回去。”肖子校斥责了句,抱她回宿舍,随后又出去一趟,把她的电脑包和行李箱取回来,打开后一看,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足见她确实是临时起意,匆忙之下收拾的。
见眼泪还没干利索的小女人在啃桌案上的牛肉干,他微拧眉:“晚饭没吃?”
余之遇鼻音很重地说:“没来得及。”
天越来越黑,她为了赶时间,一路都没怎么休息。
肖子校把找出来给她当睡衣的T恤放在床上,说:“等着,我去给你煮碗面。”
“不用了,我好困,只想睡觉。”余之遇拉住他的手,“我包里有一小袋薏米糊,你帮我泡了吧。有开水吗?”
等她把一小碗薏米糊喝光,又洗了个战斗澡,已是凌晨。
关了灯,肖子校平躺在外侧,余之遇侧身向他,想了想,用小手轻轻碰了碰他。
“嗯?”
“你生完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