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澄一颗心脏被击得粉碎,好像等待沈郁生帮他重组成个新的,只能住下沈郁生一个人。
整整一晚,林景澄耳朵都跟发烧一样被那句“我想你了”燎得一片火热。他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就知道一闭上眼睛就有种沈郁生在耳边轻轻说话的错觉。
说的全是甜言蜜语,和满心爱意。
沈郁生第二天点半回的殡仪馆,那会儿林景澄在忙,去问了邢达才知道馆里送来个割喉致死的死者。
死者情况挺复杂,三十多岁的男性,长期家暴导致妻子情绪崩溃趁他睡着后割断喉咙,又朝身体疯砍数十刀。
沈郁生听完起一身鸡皮疙瘩,递邢达一根烟,俩人边抽边聊。
邢达说:“二十号那天发生的事,结果女的杀完人傻眼了,收拾东西跑了。后来躲了几天又是后悔又是害怕的,就去警察局自首了。”
抽完最后一口烟,邢达抬手指了下整容室的放向:“这不,警察调查完怎么回事,家属就把尸体送来。”
沈郁生顺着指向看过去,隐约听得见家属的哭声和骂声。他把烟掐灭,问:“怎么骂得那么难听?”
“这才哪到哪啊!”邢达摇了摇头,“家属早上骂得更难听,这都收敛不少了。”
一想起清早发生的事,邢达就想笑,开口跟沈郁生讲发生了什么。
早上尸体刚推进整容室的时候林景澄和杨妙语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帮死者沐浴需要家属在外等候。家属是死者母亲,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结果人家就跟听不懂话似的死活不肯。
林景澄也是有脾气的人,亲自把人请出去,门一关,任由老太太在外面又哭又骂。
老太太一会儿骂自己被林景澄欺负了,一会儿骂儿媳妇生不出孩子活该被打。骂完又开始哭儿子命苦,娶个这样的老婆把命搭了进去。
“怎么什么人都有……”沈郁生听着糟心,捏了捏眉心。
“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邢达问。
沈郁生摇了摇头。
“最好笑的是人女方压根不是生不出来,是男的那方面有问题。”
早上老太太情绪太激动,警方跟着老太太来的殡仪馆。老太太一骂,警察就让她少说两句,说别把自己儿子身上的毛病推给女方。这话什么意思,也不用人多说了。
可惜老太太不认这个理,撒泼把人警察骂走了。
沈郁生打心底里膈应,也打心底里认为家暴的男人枪毙都不为过。这种行为发生过一次,就会衍变成数次。也别说他思想极端,男人打女人的时候才叫思想极端。
“我去那边看看。”怕那老太太继续闹,沈郁生说什么也得去门口守着林景澄。
走到整容室门口,沈郁生就这么站在门外忍受着噪音在这守着。
而林景澄在里面忍着噪音专心工作,俩人都头疼,都是被这老太太吵的。
林景澄眉头紧拧,太阳穴都在跳。本来因为没睡好脑子又晕又涨,现在倒好,眼睛都跟着不太舒服。
缝合进行到一半,实在没忍住叫了声停。林景澄坐椅子上休息十分钟,喝口水才缓过来点儿。
杨妙语缝合的动作倒是没停,关切地问林景澄一嘴:“师傅,你又失眠了啊?”
“没有,就是没睡好。”林景澄回。
好像从今年开始,他失眠的症状减轻不少。去年隔三差五失眠一次,真的快把他搞疯了。
杨妙语说:“那就行,今天忙完了早点休息,我看你脸色挺差的。”
林景澄“嗯”了一声,起身继续工作。
眼前的尸体身上的刀痕不太棘手,不管遮盖成什么样最后穿上寿衣全都能遮住。主要是脖子这一刀,几乎割断半个颈部,不太好遮。
最后还是能看出来点浅淡的痕迹,林景澄出去问老太太遮成这样行不行。
他刚把脚迈出整容室,就看到沈郁生对自己招手笑一下。随后用手掏掏耳朵,那意思是这老太太可真能吵吵。
林景澄默不作声地叹口气,把目光从那沈郁生身上挪走,对老太太说:“伤口我已经尽力遮了,脖子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来痕迹。”
老太太一听这话,推开林景澄往整容室里走。
好在沈郁生在后面把人接住,不然林景澄都能被推个大跟头。
老太太在屋里喊:“不行,遮成这样我不能接受!别人就能遮得看不出来伤口,怎么到我儿子这就遮不住了?”
林景澄再三强调每具尸体的死因不同,不可能所有的尸体都恢复得那么完整。
老太太什么也不听,坐凳子上就是哭。
沈郁生看不过去,刚想开口说几句,被林景澄拽住袖口挡在身后。
把他带出去,林景澄说:“让她缓一缓,这种事儿我见多了,咱们说的越多她越激动,她现在根本不听不进去你在说什么。”
一般这种事都是交给王叔来解决,林景澄和沈郁生在后院透口气,杨妙语那边立刻找来王叔和老太太谈。
就老太太撒泼这个架势,两人得出一个结论,真是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俩人随便聊着,沈郁生说:“闹一上午也够糟心的。”
林景澄早就习惯了,或者说是麻木了。对待死者,他从来都是百分百的敬意和努力去帮助他们恢复原状。至于家属能不能看到他的敬意和努力那是人家的事儿,和自己不挨着,他对得起自己的工作就行。
不想气氛太沉重,林景澄锤下肩膀,用轻松地语气说:“随她闹吧,闹累了就消停了。”
途又聊了些别的,全和林景澄的工作有关。
林景澄说这次还不算什么,有次送来个被河水泡到变形的尸体。那种尸体人见到的第一反应都是想吐,真不是不尊重死者,就是本能反应罢了。
那尸体林景澄就能恢复五成,真的尽力了,也无能为力了。结果家属不乐意,差点动手打人。
这样的事真的太多太多了,讲的累了也就不爱讲了。
听林景澄动静越来越小,沈郁生大概知道林景澄不想说了。
沈郁生也捏捏林景澄肩膀,把话题跳到别处。
没聊多久,沈郁生忽然问:“脸色怎么这么差?病了?”
说着掌心覆住林景澄的额头,见温度正常才松了一口气。
林景澄笑着说:“没生病,昨天睡得太晚了。”
加上挂断视频前,沈郁生说的那句话,让他的心晃荡一晚,久久不能平静。
“没事儿就行。”沈郁生拿手机看眼时间,正好十二点半。
林景澄这边的事没解决肯定不能安心吃饭,但怕沈郁生胃疼,他指了指食堂说:“我陪你去食堂吃一口?”
沈郁生说不用,说完又笑了,来了句:“我妈一会儿过来,她非要给咱俩送饭吃,我可拦不住她。”
“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沈郁生手搭下林景澄肩膀,“陪我去接她。”
两人就这么往殡仪馆门口走,走到的时候沈母正好从出租车里下来。
沈母看见林景澄就高兴,话直接冲着林景澄说:“景澄没吃饭吧!阿姨炖了牛肉,特意送过来给你尝尝。”
林景澄心里太暖了,说了声谢谢阿姨,便带人往休息室走。
“阿姨,您这牛肉真香,还没打开我就馋了。”林景澄不会说漂亮话,说的都是大实话。
这大实话让人开心,沈母笑盈盈地说:“一会儿你尝尝,爱吃的话阿姨天天给你送。”
“那不行,大老远的,折腾起来太麻烦。”林景澄打开休息室的门,给沈母倒杯茶,“我要想吃了就让生哥带我回去吃。”
沈母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昨晚和沈郁生聊了聊,才知道前天是林景澄第一回跟沈郁生回家。加上得知两人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可给老两口愁坏了。
把饭盒打开,牛肉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林景澄刚接过筷子要夹牛肉,王叔就走进休息室说:“和那老太太谈完了……”
他话说一半,“哎呦”了一声:“这……打扰你们吃饭了吧……”
林景澄说:“没有,您接着说,那老太太怎么说的?”
王叔说:“那老太太差点动手打我了,最后同意穿寿衣的时候在脖子上系个领结挡一下。”
犹豫一下,王叔接着说:“那你先去把手头的事忙完吧,不能让人家一直等你。”
这是一定的。
林景澄放下筷子说:“阿姨,实在不好意思,我忙完立刻回来。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就穿个寿衣,很快的。”
“你等会儿。”沈郁生夹块牛肉送到林景澄嘴边,“尝一块儿再走,不耽误。”
沈母炖的牛肉是真好吃,林景澄吃完又夹了一块才舍得走。
休息室一下只剩沈郁生和沈母两个人,俩人都把筷子放下了,决定等林景澄回来一起吃。
两人呆着也是呆着,就聊了聊上午发生的事。听完沈母直皱眉,说:“这老太太怎么这么不讲理?”
“谁说不是呢!”沈郁生接了一嘴,“像您这样人美心善的人可真不多。”
这话听着高兴,沈母止不住地笑。
正笑得激动呢,休息室的门又开了。本以为是林景澄回来了,结果是宋卓抱着束花推门而入。
宋卓以为林景澄在这,却扑了空。
沈郁生站起身来,看看宋卓手里的花说:“把花放这吧,景澄在忙,估计没空收它。”
宋卓不想听沈郁生的,但也不想打扰林景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