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出生以来就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是嫡女,一直以来都只有秋白芍跪她的份,何曾有过这等屈辱。她到底年纪尚小,又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爬起来就指着秋白芍骂,“什么王妃,母亲说了,你就是侧妃,是个妾,和你娘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三王爷的王妃就是因为你才病倒的,所以她们家才会派人来给父亲的生意捣乱,你这个害人精!”
“住口!”秋夫人面色一白,当即站起来把女儿拉到身后,自己提起蔽膝跪下,“王妃恕罪,您四妹才七岁,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说话也是胡言乱语,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两个大女儿嫁了,平日只能和小女儿说说话,不想往日随口一提竟都被女儿记住了,还跑到秋白芍面前倒了出来……
秋白芍摩挲着腕上的翠镯,这些年来,她最讨厌的就是听人谈妻妾嫡庶,妻又如何嫡又如何,她是秦淮歌妓的女儿,是贱民的庶女,可她现在坐在这儿,谁敢对她不敬。
“孩子自然是无辜的。”她还是气定神闲地笑,“只不过是大人没管教好了而已。她是本王妃的亲妹妹,为免有人把本王妃的妹妹带坏了,就委屈夫人带着那些伺候小四的下人,一同去外头跪三个时辰吧,大家一道涨涨记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秋夫人猛地抬头,三个时辰……
“怎么,夫人不愿意去?”秋白芍放轻了语气。
秋夫人咬牙,终是忌惮秋白芍带来的王府侍卫,只得暗恨着磕头,“是,妾身这就去。”
她临走之前看了眼秋老爷的神色,就见他低着头喝茶,仿佛未闻。女人心中发凉,只得牵着小女儿的手默不作声地离开。
“好了,时候不早,我先去看看娘亲,父亲自便吧。”秋白芍也懒得喝茶了,直接起身,往母亲的院落而去。
“我陪您一起去。”秋老爷连忙站起来,“也顺道一起去看看你娘。”
秋白芍脚步一顿,从前她多么希望能从父亲口中听见这句话,可如今……她不稀罕了。
抬了抬手,身后的婢女递给了秋老爷一个包裹,秋白芍稍稍回眸,“听说娘亲病了,这是王爷的一点心意,父亲你好生收着,我不能常回来,还得麻烦您多照顾些。”
秋老爷抱着沉沉的一大包裹,听到王爷两个字后,嘴唇上的胡须颤了起来,“王、王王爷给的?”
“是,王爷赏的。”秋白芍没撒谎,这些东西确实是王爷赏的,不过是赏给她的罢了。“我会留下两个婢女来伺候娘亲,余下的事,就拜托父亲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男人笑着,“还请王妃代我谢过王爷。”
秋白芍不想再看他的脸,径直走向了生母的住处。
秋白芍的生母是位秦淮畔的女子,在秋父一次进药时与他相遇,当时的秋母年纪已然不适合留在阁中了,便用低价赎了身,给秋父做了外室。
这无疑是再低贱不过的出身,没有谁会瞧得起一个秦淮女和她所生的女儿。
秋白芍踏入了娘亲的小院,自她搭上了三王爷之后,总是想方设法地贴补,但这座院子依旧寒酸简陋,需要整个推翻重新修葺一遍。一早守在院口的薏儿见主子来了,欢喜地上前,“姨娘听说王妃要来,给您做了饭菜呢,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娘亲还病着,怎么能让她下厨。”她吃了一惊,快步入内。甫一进入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她抬头,就见站在屋门口被人搀扶着的妇人,面含秋霜,鬓发微灰。
她就站在四丈不到的位置,可妇人却眯了几次眼,才试探地问身旁的人,“是侧妃回来了吗?”
“娘——”秋白芍眼睛一热,酸胀得湿润。
这些年为了绣点东西卖个几吊钱,娘亲的眼睛都熬坏了。
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妇人面上一愕,她将双手在布衣两侧擦了擦,笑得张了嘴,想要上前唤她,又记起了如今的秋白芍不是她女儿,而是王爷的侧妃了,于是局促不安地低头,左右看了看自己是否妥帖,反应了一会儿,才记得跪下请安。
秋白芍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年过四十的母亲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她双膝着地,两手撑在地上给自己磕头。两只木簪簪不住一位女子的三千长发,在她俯首磕头的时候,有两绺从脸侧划下——八分黑、两分白,没有华光,黯哑疏松。
直到她听见,她娘用激动到颤抖的声音筛出了一句:“贱妾见过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秋白芍别过了脸,哽咽不止,泪流满脸。
她要争气,不为自己,为了娘亲她也要争气。什么将军家的小姐,什么户部尚书的女儿,她都不怕。
只要娘亲活着一日,她就能争下去,她什么都不怕。,,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