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嫔立马横着眉道,“宫宴是贵妃娘娘一手操持的,德妃,你是想影射谁”
“臣妾没有那个意思,”德妃看向了一旁的贵妃,“贵妃娘娘圣宠优渥,自然不会做出这种腌臜事。只是宛妹妹此前一直住在永华殿,臣妾是担心永华殿里的宫人动了什么邪心。”
她说着握紧了宛梨的手,“不管有没有人作祟,这件事总该查一查才是。妹妹才刚刚进宫你瞧这双手凉成什么样了,人也瘦了一大圈,看着真叫人心疼。”
“我倒是觉得宛妃比进宫时胖了。”薛嫔皮笑肉不笑。
两边绵里藏着针,直到外头水汐进来禀报,“主子,轿辇备好了,咱们该回宝和宫了。”
她路过汪贵妃时一声请安也无,停都不停一下,仿佛压根没有看到她。
不管皇上和嫔妃心中如何想的,水汐认定这件事贵妃脱不了干系。
她扶着宛梨下床,宛梨抬头,她先是望向了汪贵妃。
那眼神无措而期翼,像是初次上学,被老师牵走却回过头来望向妈妈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顺着牵她的力道前行,她渴望能从妈妈嘴里听到一声挽留的呼唤。
只要贵妃说一声“等等”,她就能马上撒开水汐的手,转身瞪着德妃叫她别多管闲事。
但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这一回的宛梨只是望着,没有再说出“我要和娘娘住在一起”这样任性的话来。
她的右手被德妃握住,左手被水汐搀着,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偏殿,坐上了回宝和宫的轿辇。
这个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
下台阶时,她回过头来看向了屋里,那双眼睁着,一眨不眨地凝视贵妃。
她已经不再期盼,而是在哀求些什么。
可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她想要的回应。
“主子,看着脚下,别摔了。”水汐让她回头。
宛梨于是耷拉了眼睑,回正了视线。
汪贵妃自始至终没有言语。
“娘娘”她身边的薛嫔试探着问道。
贵妃拉了拉肩上的坎肩,“看也看过了,本宫就先回了。”
她继宛梨之后下了台阶,坐进了自己的轿辇之中。
贵妃走得快,两边的轿辇得以同时启程,她们一个向西,一个向东。
走出三丈,宛梨撩开了骄帘伸出了头往后看去。
她心里盘算,只要贵妃还在看她、只要她这一回头还能看见娘娘的那双凤眼,她就停下来,跟她一起回永华殿。
但她只看见了贵妃远走的仪仗,如此浩荡,如此疏远。
宛梨弯下了腰,她忽地哇的一口吐出了什么吐出的是一块鸡肉。她含了半天,迟迟都嚼不动、咽不下。
轿辇中她缩成了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
没有用了,哪怕装得再和平时一样、哪怕她故意惹贵妃生气,娘娘也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拎着她耳提面命。
原来所有的一切,还是抵不过权位之争。
她看着脚下那块稀烂的肉,闭着眼漏出了细细的呜咽。
兔子的窝没了,以后的日子,她只能自己学着打洞、自己学着分辨毒草、自己为自己取暖,熬过所有的冬天。
正月十五,光景帝下旨立宛妃为后。
此举一出遭到了前朝后宫的反对,但他一意孤行,一心想着弥补自己失子的爱妃。
封后典礼办得很快,定在了四月初一。
这其间未来的皇后对外一直宣传身体不适,所以闭门谢客,唯有皇上偶尔能进去几回。
汪贵妃听到封后的消息时并不意外,这是剧情原本的内容,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好歹回归了原文。
接下来的计划就简单了。
女主失子,心情不佳,少不得和皇上吵架,这便给了人可乘之机。
这个时候皇上还是迁怒汪贵妃的,因此汪贵妃急于接近光景帝的效果并不好,不如召几位美人替她办事。
贵妃从宫里找了些和宛梨面貌神态相似的宫女安排在了皇帝身边。
失子的不只是宛梨,也是光景帝。在这样的痛苦下,每当女主再用锐利的话语刺伤光景帝时,他要么用政务使自己忙碌,要么把自己灌醉。
总而言之,机会有的是。一旦光景帝和别的女人有所暧昧,汪贵妃便立即把事实夸大,想方设法地使其传到宛梨耳中。
自己刚刚失去了孩子,丈夫表面上安慰自己,实则背地里出轨。这对于现代而来的宛梨而言,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背叛。
她感到愤怒、恶心,以及一股深深的悲寂。正是在这样的情绪之下,女主在成为皇后不久后便逃离了皇宫。
算算日子,近了。
四月初一,封后大典。在这一天,昔日的宛妃成了皇后。
群妃拜见,叩首敬茶,汪贵妃跪在了宛梨面前,她是第一个递的茶水。
除夕过后的四个月,皇后闭门不出,汪贵妃也鲜少踏出永华殿,这是那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贵妃从地上抬起头,把手里的茶盏递给宛梨时,呼吸凝滞了一瞬。
座上的女子穿着靡丽精贵的凤袍,为了配合这件华服,她被宫女上了浓妆,那张婴儿肥的脸在这四个月里消瘦了许多,从丰满的粉荷变成了飘逸精致的梅。
短短四个月里,宛梨失去了年前的那股青涩稚嫩,她变成得沉稳安静,有了身为皇后的庄重。
就如汪妗竽所想的那样,当那个食指大小的胎儿从宛梨腹中流掉时,她就再也不是孩子了。
时隔半年,嫔妃们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地反转,她们恭敬有加,规矩懂礼,没有人敢冒然触怒皇后皇上的威仪。
递茶之际,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像极了除夕宴上的场景。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短暂地触碰。
年轻的皇后在典礼之后很快宣布了散会,众人顺从地起身告退,一一走出了宫门。
唯独在汪贵妃起身之时,皇后突然开口,“贵妃,你等一等。”
汪贵妃一怔,这是宛梨头一回叫她贵妃。
不是贵妃娘娘,不是娘娘,只是贵妃。
她依言留下了,等所有人走尽,她斜眼横向了上位,拿捏着昔日宠妃的傲骨,懒懒地冷了一句,“皇后何事。”
宛梨沉默片刻,接着,她屏退了殿内的宫女,关上了殿门,拖着曳地的凤袍一步步朝汪贵妃走去。
在满身金银珠翠的装点下,汪贵妃忽然觉得来人陌生得仿佛她从不认识。
她往后坐了一些,可还不等她坐稳,身前就被少女扑了满怀。
汪贵妃愣住了,她眼前是宛梨繁复的衣襟,那上面凤纹重重,看得人眼晕。
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疑惑多久,下颚就顶上了细腻的触感。
宛梨仰着头,侧脸与贵妃相贴。她那双眼像是没有上釉的瓷器,干涸而易碎。
“现在我是娘娘了,”她说,“你现在要听我的。”
皇后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和贵妃靠得愈近,仿佛闭上了眼睛就听不到任何的拒绝。
良久,她开口下令,“抱我。”
这是宛梨最讨厌的权力相迫,因为皇权相迫,她不得不离开了自己乡下的家、不得不为光景帝生孕子嗣、不得不被关进了这个四四方方的金笼。
可到了这一天,她选择用了她最讨厌的手段。
她想要汪贵妃喜欢她,不管是是爱人之间的喜欢,还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什么都好,任何形式都可以,只要汪贵妃是喜欢她的,宛梨就可以自己为这场噩梦圆上理由,她就能为贵妃找出合理的借口。
“求你了”可这手段她还玩得不够纯熟,两句话后就支离破碎,只剩下哭泣。
她抓紧了贵妃的宫裙,指尖抑制不住地战栗,“求你了娘娘,亲亲宛梨”
她不想自己看走了眼,她不想自己依赖的枕边人杀死了她的孩子。
如果是那样,那她迄今为止的一切表白,未免太可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