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恕无法因为困倦入眠,现在是零点四十七。
他在这个时间段,完全无法入眠。
只要闭上眼,就有混乱的画面涌进来。
时间过去几百个日夜,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他嘶吼大叫喊“姐姐”,没有人给他回答。
鼻腔里是煤气的刺激感,跪在冰凉的地上,手足无措的拨开萧如心的眼皮。
瞳孔黑漆漆的,涣散无光。
120车开不进胡同,院门外围了许多打哈欠的看客
急诊室的灯鲜红刺眼,脚步声纷乱。
父亲是狂奔到门口的,扶着墙喘息,唐媛媛的高跟鞋尖锐,看热闹不嫌大的嚎叫着,“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医生出来时候摇头,护士则拿着确认单,安慰说,“节哀。”
最后一次碰到萧如心的脸,只有脸皮是软的,薄薄的一层,没有任何温度。
白布罩在她头上,
萧恕无数次想问,“姐,你怕不怕黑啊。”
萧如心离开前的场景成了萧恕的梦魇,最开始是心理性的睡眠障碍,他根本睡不着。
身体透支时候会眯眼短暂的睡上一阵子。
浅眠时候会被某个念头吓得醒来,手想去抓什么,始终落空。
混乱、噩梦、惊醒、幻想萧如心还在;阴谋论,萧如心究竟是自杀还是被害;自己替她好好活下去
那段日子里萧恕看过不少心理医生,受过几次专业治疗。
成效甚微,他是在时间的推移下,渐渐从睡眠障碍,变成睡眠节奏紊乱的。
正常人晚上睡,熬夜修仙的不过凌晨三四点,而萧恕是每天早上将近七点,急救确认萧如心死亡以后的时间点,他才能够进入睡眠。
睡眠节奏紊乱指的是二十四小时内,睡眠至觉醒节律模式与日常生活所处的环境所要求的节律严重不妥,主要诉诸在全社会能接受的时间范围内,无法入睡。1
“我无法去跟你阐述明白,你之前的睡眠障碍,跟睡眠节奏紊乱,究竟是你好起来了,还是更差了些。”萧恕的心理医生曲楚相当直白的同他说明,“你这种确切的叫醒昼夜睡眠障碍,常于与重性精神疾病同时发作,特别是躁狂症的躁狂期和精神分裂症患者,另外在临床观察中,多数患者被诊断出心律有问题。2”
“不过问题不是特别大,不睡觉心律检测肯定有问题。”曲楚好心安抚。
在萧恕持续了七个月日夜颠倒的睡眠后。
曲楚在萧恕的病历上写下偏执性精神障碍,病因为目睹姐姐自杀死亡,临床治疗效果弱。
萧恕才闭上眼,耳畔仿佛又听见了120的鸣笛声。
他立刻睁开,手撑着床褥做起来,大口呼吸,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
被这段梦魇折磨久了,逃不出,避不开,可最起码已经知道如何让自己平静。
往日需要烟或者酒,安静的一个人待着。
今天大抵是哪里出了差错,又或许是因为院子里。
突然有了除萧恕以外的活物,绵长的夜里。
隔壁还有另外的人,这种认知莫名其妙的让萧恕觉得安心。
他鬼使神差的,划开手机。
指尖飞快的敲击屏幕,直接发了消息过
去。
乔卿久才把今天的手帐制作完毕,正打着哈欠趴在床上,仔细的把胶带跟剪刀分文别类的放进整理好里。
屋里的吊灯已经灭了,昏暗环境里,手机屏幕骤然泛出的幽光被注意到。
shu睡了吗
夜风从半开的窗里蹿进来,把帘布吹的鼓鼓囊囊,蹭在身上软呼呼的。
周末的夜晚太温柔,乔卿久半搂着自己的毛绒玩具兔子,长耳朵被她的肩膀压住。
乔卿久没打字,刚才是装困,现在是真困。
她按着语音键,发送过去。
倾酒语音
萧恕点开,小姑娘的声色特别软,大概倦意上来了,真的乖。
尾音拖的有点儿长。
乔卿久对此毫不自知,她在用萧恕根本受不住的鼻音讲话。
她讲,“我躺好了,要睡了,哥哥早点儿睡,晚安呀”
shu语音
萧恕勾着唇,也发了语音回她,“晚安呀。”
声音是萧恕自己意想不到的温柔,以至于他发完后重新听的时候。
几度想要撤回。
乔卿久没有再回复过。
萧恕去门外瞅了一眼,侧面屋里黯然无光,应该是真的发完秒睡了。
冰箱门开了又关。
西边,从前萧如心住的卧室里,亮起灯。
他进门时点的香早燃尽,香炉旁边散落了许多灰烬。
萧恕没再点上,他坐在正对遗像的那张藤椅上。
遗像里的女孩子面容姣好,乍看过去眉眼间跟萧恕有六七分相似,但没萧恕那么凌厉,是张柔和的脸,笑的夺目璀璨。
萧恕用牙撬开酒盖,手臂抬高虚敬照片里的人。
“姐,我们的家里住进了个女孩子,前几天好像跟你说过。”萧恕自嘲的笑了下。
“她叫乔卿久,外表看起来是个小乖乖,实际上挺野的。”
“这点跟你有点儿像,所以我才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的音色跟你的全然不像又哪里有点儿相似。”
萧恕抿着酒,低声讲了许多。
“大概是都外柔内刚的类型吧,反正她母亲看起来挺不靠谱的,倒是心真的宽,能放心自己女儿才这样小,就住进别人家。”
“还是别人家有男性的情况下,果然是什么人都能成为父母啊。”
不会有人回应,萧恕早早习
惯了这样自言自语的夜晚。
撕碎所有伪装,对着遗照袒露心声。
“我觉得她是那种即使特别慌、特别害怕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的人,她在装。”
“我在她眼里,读出了另一个我自己。”
“漠视一切,基本上对所有事情都不在乎,她以为自己伪装的特别好,其实并没有。”
萧恕仰头,喉结滚动,把剩下大半瓶啤酒饮尽。
又如法炮制的重开了瓶。
“笑起来特别甜,声音超软,跳舞非常有天赋,顶好的女孩子,前途光明。”
自说自话,转变话题也无妨。
“对了姐,我把数学竞赛的题刷完了,等明年我拿奖给你看好吗”
“姐,我好像动了恻隐之心之外的感情,我希望她能好好的。”
说到这里萧恕顿停,收声,酒还剩下小半,隔空浇下,魂归院里的石膏地。
一瓶半,远远达不到萧恕的酒量,连个头都没开呢。
可萧恕偏偏睡着了,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在天光大亮之前睡着。
并且没有被噩梦缠身,入梦的是乔卿久,她在萧恕梦里,连着跳了整夜的舞。
平日里没什么机会仔细观察乔卿久,结果在梦里把她的颦笑记了个遍。
这觉睡得异常安稳,从两点多睡到将近十一点。
萧恕在床单上画了整片地图。
他对着床单发了半分钟呆,迅速的扯下来扔进洗衣机里,眼不见为净。
萧恕的卫生间干湿分离,外面是洗衣机运作,玻璃门中是水声淅沥。
冷水从头顶浇下来,把那些不该有的躁热慢慢熨平。
萧恕赤膊出浴室,单手用毛巾揉着自己的湿发,去勾放在桌上的手机。
看到消息的时候眸色一沉。
倾酒我做了早餐,在冰箱里,按我口味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特别客套的话,大意是反正我做了,合适你吃,不合适随你处理。
乔卿久并不是心血来潮同萧恕示好。
她甚至没有在最开始给自己解决温饱问题的时候,想起隔壁还住了个人。
这个三明治的由来非常简单。
乔卿久买的吐司在昨天早上吃完了,冰箱里现在这袋厚切吐司的主人属于萧恕。
巷子口小卖铺老板昨天去喝喜
酒提前闭店,导致她没能买到新的。
作为一个跳舞的,尤其是即将比赛的跳舞的,身材管控大过天。
平时在学校没办法,可周六周日是肯定会忌口的。
乔卿久站在冰箱前纠结片刻,取了萧恕的吐司。
吃人嘴软,秉承着这种想法,乔卿久贴心的在给自己做三明治的时候。
多带出了萧恕的那份。
事实证明了男女思路差异是非常悬殊的,公众号诚不欺乔卿久。
在萧恕看来,这就是份精致的爱心早餐。
两片面包夹火腿、半熟溏心煎蛋、生菜和西红柿,连酱料都没放。
按理说应当寡淡的令人窒息。
鬼知道萧恕是如何得出“乔卿久精心制作”结论的。
第十九章。
清狂汽车改装厂门口,蒋圣跟冯洲龙并排站着抽烟醒神。
烟雾散去,蒋圣的瞳孔放大。
“我特么的看错了”蒋圣震惊之余大力去拍冯洲龙的肩膀,把冯洲龙吓得一激灵。
他没站稳,超前踉跄半步,回过头大骂,“蒋圣你他娘的脑子有病啊”
蒋圣没反驳,手指向前方。
“你看见哥斯拉了啊。”冯洲龙骂骂咧咧的看过去,立马往后缩了半步,把刚才前挪的硬生生给平回来了。
萧恕正朝着门口走过来,俊朗的脸上带着笑意。
不似平时那种懒散的似笑非笑,而是和煦的、如沐春风的笑容。
萧恕本就生了双含情眼,眼睛走向狭长,眼尾略扬。
平心而论的话,萧恕笑起来很好看。
就是他一笑,
在外人眼里比现实世界里出现哥斯拉大战奥特曼还吓人。
你能想象到冷酷无情,人狠话不多的社会大哥,笑起来的样子吗
冯洲龙没见过,看蒋圣现在眼神呆滞的模样。
他判断,蒋圣认识萧恕十来年,估摸着也多半是没见过。
有且只有读不出人类表情的阿柴敢摇着尾巴凑上前去,绕着萧恕的裤脚来回打转。
“你俩中邪了”萧恕走近,不解道。
蒋圣、冯洲龙“”
胡同里路窄,车开不进去,得停在胡同口左拐几百米的停车场里。
而清狂就在一中对面那条街,四舍五入还比去停车场还要近上百来米。
萧恕有车之后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