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簌簌地落下,把本就霜白的森林又给盖了一层的厚厚的棉毯。如今在这不好的时节,连森林里的松树看起来都瘦了好几分,放任阳光透过不太浓密的枝丫,落在纯白的雪地上投下点点碎金。
寂静的森林里,看不到动物的影子,就只有飞鸟偶尔从树枝上飞起,哒哒地拍着翅膀,叫人知晓这森林尚未睡去。
年迈的猎人走在雪地里,沉重的步伐踩出了沙沙的声响。他今天的收获并不算好,只能又将就着度过一日。天快要黑了,他却离家还有些距离。
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能够不被抓去上前线,卷进那战场上的绞肉机里,就已经是上帝保佑了,他又怎么能指望更多呢?只要日子还能勉强过得下去,就没什么可抱怨的。
突然,他看到了一道黑影,斜斜地立着,飘忽忽地在林中穿梭。
常年的经验告诉他,那不是什么胆大的动物,而是一个人影。
一个瘦小的人影。
在这黄昏的林地里,除了像他这样还在奋力讨生活的老猎户,还有谁会一个人上这森林里来呢?
那影子动了,又动了。不过眨眼之间,就飘到了他的身前。
老猎人心里一惊,冻僵的身体在惯性下往后一仰,栽倒在了雪地上。等他抬手稳住了视线,那双苍老的眼睛正好对上那个低向下头俯视他的人。
那是一个少女。
她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礼服裙,打扮得过于端庄。那身衣裙看着像是几个世纪前的风格,里面大概层层叠叠地套了好几件,堆叠出了一朵低垂的花。荷叶边,泡泡袖,蕾丝花纹,珠宝刺绣……这套衣装足以在宫廷宴会上争锋斗艳。
但令猎人感到心悸的,不是这身华美又奇特的衣裙,而是她的面容。
少女大概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或许更大,或许更小——她浑身透露出一种超脱年龄的成熟气质,脸庞却看着还很青涩,然而谁也无法违心地说她不美。
她的皮肤是一种晶莹剔透的白,不由得叫人联想到旧时贵族所推崇的那种近乎于病态的审美,但它比这地上的雪更有生气;她的嘴唇色泽鲜艳而饱满,像沾了露水的莓果,有着少女这个年纪该有的充沛活力,两边的嘴角微微提起,很容易让人心中涌起如春天的花海一般柔美的情感;她的眼睛澄清得像是由宝石所镶嵌,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不带一丝情绪,也无好奇,分外平静;她的头发乌黑而亮丽,被盘成了漂亮的发髻,微微缀在脑后,一顶精美的黑色编织发冠压在了她的头顶,底下放出两缕发丝垂在脸颊两侧,将少女的娇俏从这身逼人的压迫感中释放出来。
空旷,寂静,危险的深林里,神秘,美丽,孤身的少女穿着华美的古着,陡然出现在人的面前。
这活脱脱的就是个惊悚片的现场啊。
猎人鼓起勇气又看了一眼。
这雪白的肌肤,这鲜红的嘴唇,一身漆黑,双眼无情。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吗?
少女继续俯下身来看他,纤细的腰肢弯下了柔美的弧度。猎人呼吸急促,只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鬼啊——”,两眼一翻,便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本打算上前的少女停住了脚步,将行未行的裙摆边缘陷入了雪地。她微微瞪大了眼,显露出一丝惊愕。
格拉迪斯·奎恩感觉自己遇到了人生中——到目前为止的——最尴尬的一件事。
她什么都没做,就把人给吓昏了过去。
「原来美貌是真的可以杀人的啊。」
「不对不对,我在瞎想些什么。」她把这些胡思乱想甩出脑海,回忆起刚才的画面。
「那个老人,昏过去之前,说的是“鬼”吗?原来是以为我是什么鬼怪吗?」
格拉迪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突然明了:打扮成这幅样子出现在这种地方,果然还是挺诡异的啊。
她招了招手,从林间跑出了几头鹿。这些被誉为是精灵一般存在的动物们亲昵地用鼻子轻拱着自己,呦呦地撒娇似地叫唤了几声。
“把他送回去吧。”格拉迪斯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合乎外表的娇俏。
一只鹿伏下身子,让格拉迪斯把那个男人扶起来,放到了它的背上。随后它站起身,叫唤了一声,就踏着稳健的步伐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