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昨儿天亮才送走夜色最后一批祖宗,睡下都快早上九点了,这会儿严重睡眠不足,加上上火,一咧嘴唇角疼,照镜子一看……好了,她居然能半个小时之内长出个痘来。
她这么着急的情况下,该死的还被挂了电话。
孜孜不倦地打了快二十分钟,对面好不容易接通了。
略微沙哑的声音充满了寡淡地“嗯”了声,后者听上去有点不耐烦:“看看几点,上课呢。”
“我的祖宗,你还上什么课啊!你抬头看看,荣连街天都变色了!”路遥冲着电话那边尖叫,“你管不管了!”
学校里,陆鸾刚下课。
上节课讲评了期中考理综试卷,年轻人修长的指尖翻过卷子,上面用黑色水性笔写的答案和老师念的基本一般无二……这次期中考试,听力题就对了两道题的陆小爷没被英语老师杀死,听说全靠物理老师抱着英语老师的腰拦着不让他抽出那把八十米大刀,物理老师哭喊着他们学校十年没出江市医科大的学生了能不能打破诅咒就看这一个砍死了就真的没了。
此时电话里的女人尖叫得他头疼,微微蹙眉把手机拿开了些,陆鸾龟毛地说:“我上次跟你说了,好好说话,再尖叫拉黑。”
“……”
“说,什么情况?”
“阿云……哎,就谢云,谢国平的女儿知道吧,这疯女人是我姐妹。”
“嗯?”
打电话就跟他炫耀这个来了?
那还真是……
有点炫耀到。
听到这名字陆鸾就心不在焉,正瞎想,那边忽然话锋一转:“以前我就觉得她脑回路有点不正常,放着个虎狼之辈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弟弟许湛不管让他全盘接手谢家的事务,她这个正牌继承人什么都不管……如今谢国平倒下啦,她却如同忽然睡醒,开始试图从许湛手里把所有的东西抢回来。”
路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要不是陆鸾早就知道她说的事,肯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会耐烦听。
但是这会,他却很有耐心轻笑一声,水性笔在指尖飞快灵活地转出朵花样来,他不急不慢地“嗯”了声表示自己有在听:“亡羊补牢,这不是挺值得夸奖的?”
他声音里带着不正常的调侃和愉悦。
正常情况下陆小爷肯定不会这么说话,要是路遥这会儿哪怕有一毛钱的冷静,她也能嗅出点不对劲来。
可惜她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值得夸奖!”路遥窒息地咆哮,“你知道她怎么抢回来的吗?”
“醉仙楼清仓那天整个李子巷要吃饭的人几乎都出动了,”陆鸾含蓄地说,“我在现场,并且没瞎。”
“不不不不是醉仙楼,”路遥压低了声音,“我这姐妹要是只有这一点疯也不算什么了,今儿我收到风声,她干了更疯的事。”
“什么?”
“她掰着许湛的手指,强行把他拽手里的荣连街收回来了!所有铺面的业务!全部收回来了!啊,你简直不敢想,如今荣连街真的姓‘谢‘……”
陆鸾挑起眉。
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
电话那头路遥还在说:“你说她怎么就想不开啊搞出这种操作?荣连街多少夜场,哪怕是许湛在的情况下还三不五时地出岔子,她一个女人,以前连面都没露过,突然空降人家不得整她?还有许湛,他能这么善罢甘休?天啊我是真的怕哪天大佬打架小鬼遭殃哪天一觉醒来人家告诉我夜色被人放火一把烧了……”
她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年轻人已经笑了起来。
路遥一愣:“你在笑?”
陆鸾放下翘起的唇角:“不行么?”
路遥:“我打电话给你是为了听你笑的吗?”
陆鸾懒洋洋回答:“听见许湛被打脸我还不能开心一下?”
“行是行,但是吧……”
“那么多夜场也就夜色名声最大,他们闹事会去你那的。”
“陆小爷,小阎王爷,我打电话也不是为了听你恐吓我的,谢谢,再说了您也别吓唬我,我路遥可是吓大――”
“慌什么,今晚开始我去帮你看场子。”
“……”
“嗯?”
电话那边好像是被震惊到,隔了几秒才发出不确定的疑问:“什么意思?‘今晚开始‘是指从今晚开始之后的……每天?”
听着电话那头简单又利索的应承声,这边路遥立刻推开窗伸脑袋看了看外面,除了天没下红雨之外,刚才乌云密布的阴郁好像也散了,简直天空放晴。
挂了电话她都没回过神来,今儿她……不,应该说是她那个疯姐妹走了什么狗屎运。
原本她打电话给陆鸾,也就是通知一下这位荣连街的地下秩序管理人,顶头上司换了,可能接下来有一阵来自被驱逐者的动乱,希望他做好准备,照拂照拂可能会被无辜波及的商户们。
同他讲这些原本也没想怎么着,就希望以往她打二十个电话才能接一个然后慢吞吞骑着单车过来的主儿,从今日起稍微重视一下人民的水深火热,最起码骑单车蹬脚踏的速度快一点也好。
结果呢?
……这位大爷不知道哪根筋抽风了,居然答应亲自来帮忙看场子。
………………………………………………像个小马仔似的天天蹲在她夜色门口,帮忙看场子?
天啊!
路遥感动的热泪盈眶。
―路遥知鸭力:你今年肯定背着我偷偷去拜了哪家灵验的佛祖。
―云云云:?
―路遥知鸭力:我观少侠眉目清朗,眉心泛红,似有吉星高照。
―云云云:疯了?半个小时前是谁哭爹喊娘准备给我物色最好的墓地好在许湛把我崩了之后替我收尸安排后事呢,我感动的泪水都没来得及干透。
―路遥知鸭力:现在不必了,神仙下凡了。
―云云云:什么玩意?
―路遥知鸭力:不告诉你。
*
谢云脚不沾地地忙了三天。
第三天就像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高中生保镖这件事,给陆鸾挂了个微信视频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
电话那边年轻人背景很暗。
谢云回头看了眼窗外阳光明媚,问:“你在哪?”
话语落下,就看见那边黑暗中有人挪了挪,少年那张年轻俊美的脸挪过来了一些,谢云看清楚了他的脸,平日里过于苍白的面颊这会儿蹭脏了,好像有点黑色的灰尘或者是机油。
”车底下。”陆鸾声音平静,“怎么了?”
“明日我阿爸下葬,谢国昌和许湛都会出现,我缺保镖。”谢云说,“你也来。”
“哦。”
“要穿正装,黑色西装和白衬衫,领带不喜欢可以不要。”她说着看了看对面车底下穿着工字背心,全身在车底蹭得脏兮兮、每一个毛孔都写着贫穷的年轻人,停顿了下,“你有正装吗?”
“没有。”
“我就知道。你多高啊,我去拿套许湛的――”
“不要。”
电话那头人说话声音有点闷,更明显的是冷淡。
谢云话头一顿,正想说什么,就看见他扔了扳手,慢吞吞从车底下钻出来,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变得清晰:“不穿他的,我自己想办法弄。”
“弄不到呢?”
“弄得到,你别管。”
谢云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会儿,评价:“脾气真臭。”
“挂了。”脾气很臭的小孩说,“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