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陆鸾平静地望着她说,“只是不想给你开门。”
“我在外面敲了一小时的门。”
“那一小时我写了一张半物理试卷。”
其实是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他睁着眼随便乱放屁,没说其实在她砸门的时候,他就隔着一道门,跟着罚站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那些试卷全部是她走了以后才写的,写到今早六点半,他洗了把脸直接来上学。
一夜没睡,他也并不太困,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感觉到了绝望,谢云是给他吃了什么耗子药,他才能这样?
面对他充满挑衅的和不客气的回答,谢云语气充满了平和:“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去你家敲门?”
“还能为什么,从呆仔,从路遥,或者随便从哪个修理厂的马仔嘴巴里掏出信息发现我不可能去借什么几把高利贷,”他慢吞吞地说,脏话在他嘴里都不像脏话了,“后悔了,想来道歉,就像你现在一样。”
他说着,唇边还要挑起露出个嘲讽的笑。
露出一点点白森的牙尖。
这要换了别人可能已经吓死了,好在谢云从来不怕他,而且她来道歉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接收他的冷嘲热讽……
甚至揍她都行。
只要别揍脸。
眼下这三言两语才不算什么呢。
但是气氛也不能老这么僵着。
“我没想道歉。”谢云却语出惊人地说,“我是不该昨天没有问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怀疑你,还把呆仔也叫上来一副质问你的语气。但你得想想我当时的想法,谢国昌和许湛多可恶,为了钱六亲不认,你要是和他们扯上关系……”
“能怎么样?”
“什么?”
“能比和你扯上关系更惨么?”
世界二大奇迹――
陆小爷低头。
谢小姐道歉。
可惜了,今日并不是一个会有任何奇迹发生的好日子。
“嗯?说话,能比和你扯上关系惨么?跟你表白没有反应,做了好事也没有奖励……我他妈晚自习没上跑去醉仙楼扑个空,跑着去的警察局,就看见你和许湛在那亲密讲话,我没说什么你也不知道见好就收,还要被你甩脸子?”
站在面前的年轻人薄唇轻掀,唇角挂着讥诮,然而大概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里充满了一点点几乎不易察觉的委屈……他发出灵魂的质问,问得眼前的年轻女人目光重新落回他校服的一角。
“我没脾气?不能生气?”
“不是。”
“那是什么?就是不喜欢我,耍着好玩,反正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也不是。”
谢云头皮都快炸开了,她只是来跟他缓和关系的,没想着要被他逼到悬崖边上。
她低着头,有点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
抬起头就会发现,眼前的人也没有他语气里听上去那么生气……怎么说呢,谢云的回答完完全全就是他意料之中的,听到她说出来,还有一种“果然他就是了解她的啊”的那种感慨。
她会道个屁歉。
他在站起来,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谢小姐,我从来没想着从你这得过什么好处,”陆鸾平静地说,“对你好和有耐心是因为我喜欢你。”
谢云这回抬头了,满脸茫然和迟钝……没有脸红心跳和任何的娇羞,陆鸾这辈子第一次正经八本的表白换来的就是这个了。
看得他心头火在烧,脑袋发热,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哗哗地冲向脚下,胃也掉到了膝盖上。
所以话锋一转。
“但是现在不喜欢了,”他恶意满满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走吧,多大点屁事,过两天街上看见都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
“现在我不喜欢你,所以不愿被你这么耍着玩了,你再去找个人慢慢玩。”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
谢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身穿校服的年轻人挺拔的背影都到了办公室的门口。
她脑子里是空白的,只是在一片放空里,她突然想到那天在墓园,他脱下校服换上黑色西装,沉默地打着黑伞立在她身边,全程没有说一个字――
但是他和黑伞都很稳地,护着她一路从办事大厅上山,到墓地,直到下葬。
那时候的他看上去大概并不像一个高中生了,那微肃穆的侧颜与宽阔的肩,当时大概是为她独自劈开了一片天地,不大,但是是绝对领域。
一切仿佛有了第三视角,她成了在一旁旁观的人,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醒悟过来,她大概是在真正地失去着什么……
并不抽象。
形象生动到,心脏都鼓动了起来,嗡嗡作响的脑子突然有了一个明确的指令,驱动她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动起来。
所以在谢云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拉住了陆鸾的手。
已经走出办公室门的年轻人脚下停顿,回头平静地望着她――
她正呈现出追赶奔跑急刹后的模样,一只手扶着办公室的门框,另外一只手只来得及捏住他左手的掌心。
那朦上一层淡淡烟草味的玫瑰香又将他笼罩起来了,起初的一瞬间那么浓烈,仿佛荆棘条蔓延攀爬缠绕住了他周身。
在来得及感觉到痛之前,忽然又全部消失……
叫人犹如在梦中一脚踏空,醒来后却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快意。
陆鸾回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要不你还是从我这拿点什么好处吧?”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并不是学校的女生同他讲话时惧怕里带着一丝丝的软糯,只是商量的语气。
除了她有轻轻摇晃了下他的手,动作幅度很小,隐秘而含蓄……若不是他全身心地都集中在自己的掌心与她柔软的手接触的那片皮肤,恐怕都察觉不到。
良久没有得到回答,谢云有点紧张,她认为这辈子大概都没这么卑鄙过……
就为了留下一个人。
可是在她面前的人没那么好糊弄。
陆鸾将自己的掌心从她柔软的指尖抽回来。
“不要。”
上课铃响了。
他走了。
他们还是没有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