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檬把照片发给了一个在网上认识的比较聊得来的朋友,就是打免费小游戏认识的,听说是同城的初三学生,她叫他“熊猫”。
对方很快有了反应,问她,发来字问她:这是什么?
王檬:一个同学的,我偶然捡到。
熊猫:欺负你的那个人吗?
王檬:是的。
熊猫:她不是总骂你又脏又臭可能有病吗?真是恶有恶报,你可以拿这个去问问她,这下看是谁有病了,呵呵。
王檬:会去的。
熊猫:不要让我错过这场好戏:)
王檬将照片交给了熊猫,并且叮嘱他如果哪次她连续两天没有上线,也许就是被对方报警抓起来了,到时候就麻烦熊猫帮她把这张有医院盖章的医疗单照片,原封不动地发到她们学校的贴吧里去。
熊猫君一口答应。
虽然素未谋面,但是王檬知道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交代好了一切之后,她放好了手机,从床上爬了下来,加快步伐往教室走去。
她们这节是体育课。
王檬在大家刚刚跑完步,正热闹地聚在一起练习排球的时候回到了队伍里。只是还没站稳,就被一颗排球重重地砸到了手臂,她吃痛地叫了声,低头掀起运动服,只看见手臂上一大片被砸出来的红痕。
排球弹跳着滚落回去,落在一个人的脚下。徐秋秋弯腰捡起那颗排球,远远地看着从医务室回来的王檬,面无表情道:“你还敢回来?”
她身后簇拥着几个似笑非笑的女生。
因为刚跑完步热身,还要打排球,那些女生的袖子都是捞起来的,只有徐秋秋的袖子好好地包裹着她的手臂……
王檬猜想其实她的手臂不一定就有症状,毕竟她脸上和脖子上一点事都没有,不敢把皮肤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下,可能只是徐秋秋心虚、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机制。
换做以前,她肯定转身就走了。
但是这一天有些不一样,她站在原地没动,突然主动问:“徐秋秋,刚才跑了八百米,你这样裹得严实,不热吗?”
她的声音响起时,周围的女生都有些愣住。
就连习惯了看她被欺负的男生也转过头望着她,每个人的眼中充满了惊讶。
徐秋秋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慌,但是很快的那惊慌就被愤怒代替,她把手里的球扔给身后的一个小跟班,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猛地伸手一把抓住王檬的头发,扯着她的头发向后一拽――
头皮的剧痛让王檬尖叫一声!
声音里掺杂着从上方,另一个女生冰冷的声音:“母牛,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个肮脏的母牛!”
徐秋秋嗓音低沉阴冷。
然而王檬却笑了起来。
“我脏?”
头发被抓在对方的手中,头皮被扯得极疼,然而王檬心中的快意却前所未有地冲上了巅峰,就仿佛和身体背驰――
“出生不能选,徐秋秋,我只不过是出生在李子巷,不像你生下来就有外公买的钢琴,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进口巧克力……”
王檬抬起手,隔着校服衣袖,她慢吞吞地反手扣住了徐秋秋的手腕。
她死死地盯着她,眼中冒着快意的光。
在徐秋秋近乎于震惊地问她“你想做什么时”,王檬听见了对方声音里的不确定……她这才知道原来反抗其实并不是那么难,只是她过往一味地逃避和退缩,给了她们一再逼前,甚至早就越过了红线的勇气。
一开始只是把她的课本藏起来、看她上课呗老师批评到面红耳赤并在旁边发笑而已。
“我没想什么样,徐秋秋,只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明明还保持着被抓住头发,身体向后紧绷的姿势,然而因为其中一人的眼神坦荡甚至是肆无忌惮,所以气势上居然也不相上下地对峙起来――
直到有人叫了体育老师,将二人分开。
徐秋秋往后退了好几步,面色发白,与方才那副嚣张模样完全不同,她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一丝丝血色了,她死死地握住右手的校服衣袖……
她无声地瞪着王檬。
周围的女生都围绕上来问她“母牛怎么了”“她吃错药了吗”“她碰你了啊你快去洗手好脏的”,甚至有人开玩笑,天啊,徐秋秋,你身上染上她的臭味了。
只是开玩笑。
一阵秋风吹过,被朋友们围绕着、总是众星捧月的小姑娘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耳边是消散不去的,方才王檬在她耳边的声音……
――徐秋秋,你为什么病了?
*
放学后的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了徐秋秋与王檬两人,这是她们第一次单独地呆在同一个空间。
“你想要什么?”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女生问。
站在讲台上,正垫着脚擦黑板的王檬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徐秋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病了?还是这种传染病?别告诉我你和你那个莫名其妙的男朋友上床染上的……”
“王檬!”
“……”
看来不是。
心情复杂地放下黑板刷,把沾满了粉笔的那面在讲台边缘磕了下,看着粉笔灰扑簌着掉落,王檬面无表情,这心里也问了自己一遍,她想要什么?
钱?
她已经过惯穷日子了。
哥哥上大学之前,现在也没那么需要。
“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其实也没那么想看,但是当她看见趾高气昂的徐秋秋听见这要求后立刻畏缩起来,目光闪烁地露出抗拒的模样,她就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其实还不错。
她走到徐秋秋身边,催促她:“长哪儿了?”
徐秋秋充满抗拒地脱下校服外套,血腥混着腐烂的恶臭扑鼻而来,王檬被熏得后退了一点,然后再看见完整的情况时缓缓睁大眼――
是那个纹身。
在徐秋秋的手臂上有一个纹身,简单的图案,彩色的……曾经大概是,现在它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灌脓的皮肤将灿烂的颜色变成了腐朽的丑陋,疱疹蔓延生长到了纹身周围的皮肤,惨不忍睹。
看看,现在是谁在腐烂发臭啊?
“怎么弄的?”
“纹身枪,不干净。”咬着下唇,面色苍白如鬼地把衣服重新穿上,“你问够了没?跟你有关系吗?”
是和我没关系,我也不关心你的死活,就是看见你被迫暴露痛苦的时候特别开心。
“你到底想要什么,王檬,”徐秋秋把这个问题重复了无数次,“把话说清楚。”
“我什么也不要,”王檬笑了笑,“只要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徐秋秋沉默了下,显然没想到她抓到了她这么大个把柄,就这点要求,于是点点头:“可以。”
徐秋秋拉上了校服的拉链,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立刻散掉了。王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好好的医院处方单,走到徐秋秋面前扔给她……
后者立刻抢过来三两下撕碎。
王檬没阻止她,含笑看着她将那东西撕得粉碎,举起手机摇晃了下说:“我留有备份。”
徐秋秋:“……”
王檬:“劝你说话算话,如果以后我再受到一点针对,可能就会抑郁到没办法碰手机……我有一个朋友,答应我若是两天没我消息,就会把这张图放到学校的贴吧――”
徐秋秋立刻倒吸一口凉气,骂道:“不可以!我已经答应你了不再欺负你!
“那我们说好了的?”
“……”
王檬后退了半步,拎起了自己书包,踩着夕阳的余晖飘然而去。她关上门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大概是听见了身后教室里传来什么人再也忍不住的哭泣声……
可那又怎么样?
有人哭,与她何干?
她曾经流泪时没有人弯下腰问我一句”你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