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时,感觉很荒谬。
孟阿姨,他爸心心念念的初恋情人。
两年前跟他爸重新勾搭在了一起,成功让这位平凡的中年男人疯了魔。
不仅心甘为她花掉大半积蓄,还为了跟她长相厮守而变得六亲不认,不惜将亲生女儿送走、把结发妻子逼去跳楼。
……这么一个有毒的女人,竟然长得并不漂亮。
虽然尚算苗条、皮肤也白晰。
但五官哪里都是细细尖尖的。吊梢眼、尖鼻子尖嘴,一副刻薄市井相,声音也尖,粉笔划黑板的那种吱呀呀的聒噪。
比祁衍妈妈那温柔爱笑的模样,差了好远好远。
……
祁衍低头换鞋。
孟阿姨则用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用力拧了祁衍爸一把,不满地使眼色。
祁衍爸马上:“小衍,怎么不打招呼呢?没有礼貌!这是你孟阿姨!”
祁衍:“……”
“孟阿姨。”
孟鑫澜“嗯”了一声。
脸上笑着,声音却从鼻腔深处出来,听起来却阴阳怪气的,更像是在“哼”。
她抱着手臂,眯着眼昂着脖子,细细打量了祁衍一番。
呵,这孩子真有十一岁?站在略微剥落的墙边,脸色比墙皮还苍白。
个子又矮,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看着最多也就八|九岁吧,那小胳膊仿佛随便一拧就要断了。
偏生了一张相当好看的脸,眼睛纯黑,水葡萄一样。
五官很像曾经这个家的女主人。
却比那个女人还要精致亮眼。神情又倔强孤傲,一看就十分不讨人喜欢。
孟鑫澜又哼了一声。
她讨厌看到那个女人相关的一切,恨不得偷偷拿红指甲把这张漂亮的脸给刮花。
祁衍换好鞋,也懒得多看两人一眼,回房关上门。
“咣”的一声。
孟鑫澜立刻一脸委屈:“老公你看他呀,这么小小年纪脾气就这么差,还摔门!你都不管管他呀?”
祁衍爸:“哎呀,小孟啊,孩子还小,给他一点时间吧。”
孟鑫澜不满地“哼”了一声,坐在沙发上噘嘴生闷气:“你就知道护着你儿子!你儿子永远最重要,你根本就不爱我!”
祁衍爸慌了,赶紧去哄他的初恋情人。
又是送水果,又是捏肩膀。一脸奴才样儿。
孟鑫澜恨恨吃着酸酸的橘子,翻着白眼瞧着紧闭的房门。
祁胜斌总共有一儿一女。
她哭闹了好几次,才成功让祁胜斌把梳着羊角小辫的黄毛小丫头送去了奶奶家,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本来是想把拖油瓶兄妹俩一起送走的。
可谁让这个祁衍毕竟是祁胜斌唯一的儿子呢?
男人到底自私、还是舍不得自己的种。
不过,孟鑫澜不怕。
大不了她争争气,赶快给祁胜斌再生一个儿子呗,到时候有了新儿子,这小拖油瓶就可以彻底滚蛋了!
……
祁胜斌哄完女人,过了一会儿,又讪笑着去哄儿子。
端着切剩下的橘子、苹果边角料,一脸和蔼。
“小衍啊,做作业呢?”
“跟你商量件事儿啊。你孟阿姨的孩子,以后就算是你哥哥了吧……今晚要搬过来住。”
“咱们家也不大,就这么两间屋,哥哥之后就跟你住一间,热闹,不挤,你赶紧收拾一下。”
“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很方便的。”
祁衍放下做作业的笔。
黄昏的余晖透过灰兮兮的窗台,打在他苍白、疲倦的脸上。
“爸,我没有哥哥。”
他抬头,黑瞳沉沉望着男人。
“我只有一个妹妹,她现在在奶奶家。你送走她的时候,她不愿意、一直哭,奶奶也一直哭。”
“我妈还没死。”
他捏紧手中的笔,关节苍白,眼里满是深深的幽暗。
“虽然被你们逼得跳楼了但她还没死,还是你的合法妻子。你带回家的那个女的,她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她的儿子不可能是我哥哥!”
祁衍以为会有一巴掌会狠狠直接落在脸上。
暗暗咬紧了牙关。
却没想到今天他爸的选择是飞起一脚,把他坐的木椅子给踹了个散架。他跌在冰冷的地上,断裂的木头剐蹭过大腿,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剧痛。
他的腿上本来就有旧伤。
也是他爸之前打的。
自从妈妈跳楼后,这两个月,发生了很多、很多不堪回首的糟心事。他的身上早已经被打得新伤叠旧伤。
而他的爸爸,也早就不是记忆中的那个爸爸。
不是“父亲”,不是榜样,不是长大成人的理想。
而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冷血无情、他不认识的自私鬼。
为了他的新欢孟鑫澜,什么都不顾了。
不惜跟奶奶闹翻、抛弃结发妻子,不要女儿。
因为祁衍是他唯一的儿子,所以才勉强留在了家里。却常常一言不合,就被祁胜斌拳脚相向。
大概其实他爸心里也是在意别人眼光的,老婆跳了楼、被邻居在背后指指点点、被奶奶痛骂“不孝子”、被老婆的弟弟上门要说法,期间孟鑫澜又哭又闹又要钱,他压力也大。
但又不敢拿孟鑫澜出气。
于是这些压抑的恼羞成怒,最后全部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发泄到了年纪幼小、无法反抗的儿子身上。
祁衍现在,甚至被打得都已经麻木。
虽然,还是会觉得很疼很疼,会尝到普天盖地的委屈和恨意,但已经不太会哭了。
哭又没有用。更何况,就算咬着牙恨之入骨、恨到滋生无数阴暗的念头、甚至不知多少次觉得屈辱到恨不得干脆一死了之,他也要忍住。
他妈妈倒是选择了一时冲动。
含泪从家里阳台纵身一跃,可结果却是没死成、却摔坏脑袋疯掉了。现在住在神经病院里,小三高高兴兴登堂入室。
女儿被送走,儿子过的猪狗不如。
便宜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