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胜斌从不关心孩子教育。
在祁衍说出“跳级”那两个字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啥叫跳级。
祁衍解释了一下。
祁胜斌听完很不屑、又不耐烦:“这不瞎折腾呢么?你学上的好好的,这都四月快五月了,本来开学也就要六年级了,你说你作啥?”
祁衍:“不一样的。”
他给他爸算了一笔账。
现在跳一级,就能少念一年书。再加上一中实验班是五年制,直接少两年。
少上两年,就少花两年的生活费、学费、书本费,而且他十六岁就能上大学。
早点上大学就能早点工作,早点工作就能早点赚钱,也能早两年让祁胜斌和孟鑫澜眼不见心不烦。
难道不是对谁都好?
“而且,爸,那可是一中实验班啊。”
在这贫瘠小县城里,一中实验班,无异于父母眼里的“中学版清华北大”。
谁家孩子要是能考上实验班,肯定左邻右舍谁都知道。
谁都要高看这家一眼,绝对够大吹特吹好几年的。
祁衍笃定祁胜斌最爱面子。
果然。
祁胜斌被说得心动了,眼里闪出不一样的兴趣来。
祁衍继续:“可要是不能跳级的话,明年一中就不招了,那我就只能就近上五中。”
五中不过是附近又一个闹哄哄的菜市场中学。
破破的不入流,在县城里排不上号。
……
第二天一早,祁胜斌就去学校找到了班主任和校长。
这么多年,这个男人从没有出席过一次家长会,一直都是妈妈来。
班主任甚至一度怀疑,祁衍是不是其实是单亲家庭来的?
直到上个暑假,听说了祁衍家里出了事。
心里好长一段时间,都特别不好受。
她对祁衍妈妈印象很好,总是微微笑、看着很面善的样子。
一个挺好的女人居然会命那么不好,摊上个不做人的老公。
班主任自己也是个年轻姑娘。
师专刚毕业就当了小学老师,这个班她中途接手带了两年,一直都很顺利,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事。
突然遇上祁衍家这么复杂的事情,作为一个老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聊。
就只好一如既往,平常地对待祁衍。
同学平常地对待那个新转来的、恶毒小三的孩子。
私底下还嘱咐同事,千万不要乱讲,更不要戴有色眼镜。大家为人师表,要一起守护小孩子们的健康成长。
这件事后来在学校就没传开。
如今,班主任终于看到传说中的渣男本尊。
完全不是她想象中那种出轨人渣的标准长相。就一特|普通的男人,人高马大的,甚至笑起来还算亲和。
这个世界太吓人了。
班主任心里百感交集。
这鬼披上皮,看着也人模人样的呢!
回头想想她自己也是适婚年龄了,经常有人给她介绍对象。
她挑人的时候,可得擦亮眼睛!
听祁衍爸说想给儿子办跳级,校长本来有点为难:
“祁衍同学是成绩很好没错,但是现在距离六年级升初中就只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了,而且他少学了一年,就算参加考试,也不一定能考上实验班啊?”
祁胜斌:“试试嘛,让他试试嘛。”
说着,又皮笑肉不笑:“要实在不能给孩子办跳级,我们就只有转校了。”
校长就同意给办了。
谁又不是傻子。
孩子成绩那么好,年年都是年级第一,家长又那么坚持,就让他考考看呗?
万一考上多光荣啊。他们学校每年能考上一中实验班的也不见得能有一个,总不至于给别的学校送名额吧?
……
祁衍这边早上办好跳级,中午孟鑫澜就嚷嚷起来了。
“祁胜斌你什么意思!”
“你就光顾着你儿子一个,那我家小晟呢?”
“你还天天说把小晟当你的亲儿子对待,小晟都十三岁了!他表姐就只比他大半岁,人家已经初二下了,现在连弟弟也要比他高一级,这像话吗?”
“你倒是让小晟心里怎么想啊?”
祁胜斌被她吵得头疼:“你也从没说过他想跳级啊,而且,小晟不是身体不好吗?”
孟鑫澜:“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嘛!我不管,你去给我儿子也办跳级!”
祁胜斌:“小晟自己什么意见?他愿意吗?”
孟鑫澜:“他哪有什么意见,听我的就没错!”
于是,祁胜斌只好下午又去了趟校长室。
校长:“……”
班主任:“……”
有什么话,就不能一次说完?
……
程晟是那天放学回家,是听到孟鑫澜跟楼下虞清妈炫耀,才知道他也要跳级。
孟鑫澜:“今年最后一年考一中的实验班了。咱们做父母的,谁不想让小孩上好学校?有好环境才更容易有好前途嘛~”
“再说了,我家小晟那成绩,考一中绝对没问题呀,他初中课本早都会了。”
虞清妈:“呵?你家孩子会初中课本不稀奇呀?”
“本来就十三岁了吧,按说这个年纪,就该上初中了的呀。”
孟鑫澜:“是~年龄到了是都能上初中不错,但可不是谁都能上一中的。不过,我觉得你家虞清运气也不错了,等到他上中学那年啊,反正成绩好不好都是划片招生……”
虞清妈:“小时候成绩好,不一定长大就还能好。今后长着呢。”
两个女人,一个声音高,一个声音尖。
虞清妈:“哟,小晟回来了呀?”
她声音带着笑,眼睛却冷冷的,不屑地剜了程晟一眼。
程晟垂眸上了楼。
楼下的那个虞清,听说以前也是聪明伶俐的男孩子。
可惜小时候出过一次车祸,事故以后整个人就不太灵光了,整个人变得钝钝的。
即使如此,仍旧是虞清爸妈的大宝贝。
虞清妈最介意的就是别人暗讽她儿子笨、成绩差。
偏偏孟鑫澜习惯了要找优越感,说话总要强压别人一头。
程晟回到房间,祁衍还没来。
他一个人拿出作业本,开灯,做题。
灯光把作业纸照得雪亮。圆规的针尖扎着作业纸,才画了半个圆,铅笔尖那边就“啪”地折断了。
程晟换了铅笔芯,继续画,又断。
他努力深呼吸。
指尖开始微微颤抖,可越是想要好好画圆,指尖却根本无法控制力道。
针边一戳,直接整个本子都被划破了。
算了,太难看,干脆撕掉这一页重写。
于是把写得满满的一夜作业撕了下来,窝成团,捏紧时,分明地感觉到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
他却反而捏得更紧。
纸张变得又硬又刺。他还是捏,用力捏。
鼻尖微酸。
脑子里回闪过的,全是虞清妈刚才冰冷又鄙夷的那一眼。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劝他,说别放在心上,你那么多年生病难受都撑过来了,这又算什么?
可另一个声音却愤怒又不甘——他又做错了什么?她凭什么那样瞪他!
虞清是他的同班同学。
他们并没有很熟,但有好几次虞清来问他题目,他都会耐心跟他跟讲解。
还有几次,虞清因为打扫卫生不合格被罚擦玻璃。他看他笨手笨脚、委委屈屈的挺可怜,最后都是他帮他擦了一半,祁衍和纪南祈帮他擦了另一半。
可就算这样,楼下阿姨也一直不待见他。
曾经的邻居、医院的医生护士,也都讨厌他。
小衍更是……
程晟出去洗了把脸。
抬起头,洗脸池的镜子里,赫然倒映着一张异常阴郁暴躁的脸。
他一惊。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看着镜子里那副陌生的样子。
努力平复。
最后面无表情把黑框眼镜戴好。
结果一出洗手间,正面撞上孟鑫澜。
……
祁衍那天是跟纪南祈他们一起打了会儿球,才回的家。
多珍惜,打一次少一次了。
到家门口掏钥匙时,正听见孟鑫澜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