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上工的男人们打着哈欠起了床,个个嘴里没几句干净话。丧气着骂天骂地,仿佛这样就能改变他们此时睁开眼就要去上工的现状。端着水盆搭上用到破烂的毛巾,再就着冰凉的水洗把脸,就又是新的一天。
北林的板床在最里面,被前面的上下铺以各种角度完全挡住了阳光,是最潮湿的角落。这里没有什么保温的彩钢板,只有十几年前盖的破砖房。边边角角都泛着霉味,墙上更是生长着潮湿所滋养出的绿色斑点。
男人们长吁短叹的蹬好了鞋子,要出门时才有人记起最里面还有个傻子。其中有个低低地唾了一口,转身折返。
踢踏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有只手啪的一声拍在了北林额头,似乎是太烫了,又斯哈着挪开。脚步又趿拉着远去。只剩下几人的交谈“这烧的都烫手了,啧,你们时刻盯着点,死了赶紧扔出去,别搞得咱们跟死人睡在一起”
有人低声答话,也有人不怀好意的嬉笑“不会烧傻吧诶呦我给忘了本来就是个傻子”他们笑成一片远去,仿佛这样的嘲讽能令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等到交谈声远去,角落里被一众人调侃的主角儿北林,缓缓睁开了双眼。发烧到头昏脑涨真的很不好受尤其是北林自己是倾尽他带来的所有气运,才让这具身体烧起来。昨日整合记忆后他便发现这身体已经是残破不堪,可以说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被合虚子插队排在前面,那么这个世界的分神会在昨天消散,带着满腔的不甘
而整合所有记忆后北林又发现,如若不去用修为气运弥补一下这躯体,那死亡还是在逼近。不得已拿出所有气运,一代仙师一夜间想尽了所有咒术,才在黎明时成功让这具身体烧了起来。
若有得道之人开了天眼,来旁观这烧到似乎神志不清的人,便能清晰地看到他身躯上燃起的红色离焰。这赤红色的火苗将北林身周的地气都融进了身体缓缓滋养。待到这火焰缓缓熄灭,就算这具躯体依旧虚弱,却也不会像他那不学无术还大惊小怪的徒弟说的那般,活不过三十岁。
不愧是我,想着北林便在心中自得一笑。
只是还是饿啊现在这情况他只怕都站不起来,别说回到山的那边复仇东山再起了,就连跑他都没力气跑忽然又焦虑起来的北林静静地盯着忽悠的火苗,一筹莫展。
也不知倾书现在什么样了,自己忽然失踪倾书该有多无措呢不知道郁华那孙子会怎样耀武扬威正专注思考着这些事,忽然一阵轻巧的脚步自墙边靠近。北林再次闭紧双眼,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那步伐绕到从墙后绕到门口,又轻轻到了北林的床前,落了座。而后北林便听见了杯盘的放置声。饭菜的香气将所有饥饿感瞬间最大化,但是北林犹豫后还是选择不睁眼。混沌活着的分神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浑浑噩噩,眼神的那种痴傻是他压根伪装不出来的,贸然暴露对于现在境况的他绝不是什么好事
边上忽然就响起低泣。女人声音算不上好听,边哭边支离破碎的哭诉。“真的、真的对不起,都是我太软弱了谢、谢你,要不是我那个家伙也不会这样针对你真的、真的对不起”
在她的低声哭诉里,北林从模糊的记忆中找出了慢慢找出了自己来时被刁难的原因。此刻正低声哭泣的这个女人叫何秀,是这砖厂主儿子一年前娶的媳妇儿。
说是娶,实则何秀是被重男轻女的刻薄母亲给半卖出来的。弟弟要娶媳妇儿,需要钱。何秀的母亲便用女儿做筹码,发了狠的咬下砖厂主一大块肉,丝毫不管女儿这边结婚后会因为自己要走的钱遭受怎样的侮辱,只管拿钱。这场亲事结的干脆又利索,像是银货两讫的买卖。
不出意料,何母才一走,何秀的苦日子便开始了。何秀其实较许多乡里的女孩子要俊秀的多,十五岁不甘心父母不拿钱给她读书,自己离家打工赚了学费愣是供自己上了三年学。像是被文墨氤氲过,她较那些腰圆膀阔的妇人多了股灵气。
虽然再怎么样,最后残酷无比的生活下她依旧挣扎无能,被母亲绑着送到这了砖厂主儿子的床上。
麻木,难以反抗。就算皮相俊俏,她也没能得到多少好处,只因为她母亲当初像是要榨干夫家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她的新婚丈夫。
于是毒打,谩骂,接踵而至,每时每刻她都想一走了之。坚韧的性格却又让她不容许自己做出那种事,毕竟念过几年书的她知道生命的珍贵。她也没认命,只在黑暗里蛰伏,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是她就是没有选择放弃。
命运并没有因她的坚韧而网开一面。不过一年而已,原本的清秀少女被磋磨成了神情麻木的妇人。
一个被监禁似的关在后院的房屋内,一个在前厂的灰尘瓦砾中累死累活,原本何秀与痴傻状态的分神是没什么缘分相遇的。
唯一的一次,何秀逃了出来。虽然止步于前厂,却也是她微微能呼吸的宽阔院落。虽然被抓住后面临变本加厉的拳打脚踢,她也没什么悔意。不可那天不知怎么了,那一向痴愚的傻子看到那小儿子打何秀就发了疯。一下子奔上前去将人撞飞不说,还死死护着何秀。
结果可想而知,傻子差点没被打死,何秀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记忆中提取那一丝想要守护的心情,北林明白了,分神并不是针对何秀,而是倾书。他日思夜想还是记不起的那个最重要的人,他在潜意识将倾书的境遇想的同样凄惨。
婚礼上未婚夫坠崖失踪,流言一定甚嚣尘上,而郁华也一定会耀武扬威,说不准也会找机会害死倾书。虽然分神一直痴傻,可他急于守护的那心情一直在,只是恰好被何秀遭到毒打的场景刺激到了而已。
耳边自责的话与啜泣仍在,暗自在心中下了个决定。北林缓缓睁开眼,微偏过头。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的何秀便映入眼帘,她身上淤青遍布,脖子上更有一道已经泛紫的掐痕。
一直浑浊的眸子一下有了精神,流转着常人的神采。这种异样太容易被发现了,果然床边啜泣的何秀一下止住了哭声。“你你你、你清醒了吗”第一个字声音稍大马上被她调整到最小音量。
“你难不难受哪里疼我给你拿了退烧药和饭,你先吃点”北林强撑着支起身子接过饭碗,是一大碗清汤寡水的汤泡饭。唾液分泌间肚子大叫着,开吃。
将搂的干干净净的碗递还回去,胃里有了食物的北林稍稍有了些精神。果然凡人就是很麻烦啊,时刻累于躯体,清闲不得。
快速收回思路,现在想这些屁用没有,他还是直面眼下吧。转头看向还端着碗一脸梦游迷茫的女人,北林都有点怀疑自己声音大点这人会把碗给摔了。“你想出去吗”饶是北林此时沙哑着嗓子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何秀还是被吓到抖了一下。实在是,眼前这人看起来大变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