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酌连忙拉了他的袖子,同那小太监道好。
“有劳公公了,那便走吧。”
程玉酌
说好,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押她出宫的太监迷惑了一下,“姑姑家在这边?奴才不是记得在另一边?”
程获也迷惑了,但他并未言语。
程玉酌笑笑,“我家在程府,程阁老府上。”
“程阁老?!”
小太监晕了,“姑姑莫要糊弄咱们,姑姑何时成了程阁老府上的人?!”
他看向程获,“程将军恐怕都不知道吧!”
程获虽不解,却未承认,
程玉酌更是不急,“是不是的,到了也就知道了。”
程玉酌快步往程访程阁老府上而去,小太监一头雾水地跟着。
到了程府,程家人果然是不识得程玉酌的。
小太监气呼呼地叫了程玉酌,“姑姑这般不服管教,奴才可要叫人来了!”
程获也拉了她去另一边问话。
“姐,程阁老府上就算与咱们家有旧,只怕也不会相认。”
程获两次上门,都被程阁老两句话打发了出来。
程获忧心忡忡。
程玉酌却从行李中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程获不解。
程玉酌没有解释,将一封信拿出来递给了程府的门房。
“就说程娴回来了。”
门房见她有信,又见她定定站在门口,不慌不忙,连忙进去通禀了。
小太监等着看笑话,不想程家的门却开了。
门房气喘吁吁。
“姑娘,老爷有请!”
小太监下巴差点惊掉!
还真是程阁老家的人?!
......
程府书房。
程阁老程访在书房中拿着信,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出神。
是程谦的笔记,一点都没有错。
程谦的字写得好,自有风骨,正如他的人一样,清风朗月,敢作敢为。
程访自认从来都不如他。
两人是一起中举,又一起中了进士的。
程访是乐平程氏的嫡子,有族人提携,名师教导,能年纪轻轻中举不意外,可程谦却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程访是秋闱那年识得的程谦,两人一见如故,本以为无甚血缘关系,谁想程谦竟就是他同出一门的堂弟。
不过是程谦父亲与家中闹翻出去单立门户,这才离了乐平程氏。
但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两人越发亲近,一起读书,一起进京会试,一起榜上有名。
程访
一直最欣赏的,就是程谦的恣意潇洒,他每每有想不开的事,便于程谦诉说。
直到后来,他姐姐仁康太子妃出了事,程访无意间得知内情,脑子一片空白。
程谦来找他,他本不想说,可他无人诉说,闷在心中,人也快闷死了。
他说了,程谦震惊。
“这样的人,不配做皇帝!”
程访连忙捂了他的嘴。
“别胡说!你想死吗?!你想程氏一门灭绝于此?!”
程谦不说话了,只攥紧拳。
他们都知道,改变不了大局。
又过了几年,江南有人写诗祭奠仁康太子,更写了仁康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
皇上勃然大怒。
然而江南那些读书人恣意惯了,先下令抓了几人,反而引得他们越发祭奠仁康太子夫妇。
程访当时便道遭了糕。
可他不敢说,他怎么把这件事说出口?!
程谦出手了。
程谦当时在扬州为官,他治下就有人呼应。
他立刻修书传给当地读书大族,隐晦地提醒这些人家,一定要避开仁康太子夫妇,不然招来杀身之祸!
程谦做了程访不敢做的事情,程访心里稍稍得到了平复。
可家中长辈却摇头,“程谦活不长了。”
程访吓到了,想要修书提醒程谦收敛,可当天就听说皇上下了命,寻了借口贬了程谦。
他心想贬官而已,总还有东山再起之日,可没多久,程谦死在了被贬的路上。
程访懵了,浑浑噩噩许多日才打起精神。
他想着好歹替程谦料理后事,照拂子女,但家中长辈按住了他。
“程谦死了,你也想死吗?程谦一脉另立门户,他死了无关紧要,你要是死了呢?乐平程氏百年大族,大厦将倾!”
程访想想偌大的乐平程氏百年大族,多少人身在其中,又有多少人依附生存。
他是嫡枝嫡子,他不能自毁程家的长城。
然而没多久,程谦妻子死了,三个儿女被舅家所卖,程访愕然,想要寻人已经无处可寻。
从那时起,他将所有秘密封存心中。
他想浑浑噩噩地凑合完这一辈子,也算是交差了。
可皇上偏偏要重用他。
每一次升官,程访仿佛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恶鬼吞了一半。
待到
他万丈荣光地迈进了阁老的行列,日后配享太庙,受子孙后代敬仰,他已经感觉自己没有了灵魂。
这阁老之位,是他姐姐的死换来的,是程谦的死换来的,是程谦妻离子散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文字狱里死的人换来的!
他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程访拿着程谦的信发愣。
程谦在信中拜托他照看自己的子女,可是信没有送出。
程访想,就算信到了他手中,他又有几个胆子去管?
也许程谦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将这封信压在了箱底。
程访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心中翻江倒海。
直到程玉酌被引了进来,程访拿着信坐在上首看着她。
她和比她弟弟程获更像程谦。
“大伯父。”她如是叫他。
程访叹了口气,将信放在了桌案上。
“你都知道了?”
程玉酌说是。
“当年家祖父与家中不和,离家令立门户,大伯父与家父乃是堂兄弟关系。父亲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并未告诉过我们姐弟,直到父亲出事,给大伯父写了这封信,信没寄出,父亲便没了,我姐弟三人走散,至今方才得聚。”
程访早已认出了程获,可他不想再提当年的事了,尤其在这样的关头。
他两次拒绝了程获。
他看向程玉酌,看着她长着程家人的面孔,言语和缓了些许。
“你来何事?”
程玉酌行了一礼。
“侄女今次过来,是想告诉大伯父,皇上已经知道了侄女身份。”
程访愣了一愣。
“你弟弟已封了将军,皇上早晚要知道的。”
可程玉酌又道。
“皇上今日见了侄女,道罪臣之女不应在宫中做女官,命侄女削发剃度,皈依佛门。”
程访这次愣得时间久了些,程玉酌看到他神情的变化,好像有什么情绪压不住了。
程访心头大浪翻滚。
当年仁康太子妃便是想要皈依佛门,皇上不是不许吗?!
如今这是做什么?!
“皇上真让你皈依佛门?”
“是。”
“呵!”
程访没忍住冷笑出了声。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又道,“皇上说,让我这辈子干干净净地守着,这才好得很。”
程访闻言一阵战栗,面色扭曲起
来,连连冷笑三声。
程玉酌看到他紧紧攥着的手暴起了青筋。
程玉酌见状暗暗叹气,却没有停止说下去。
“姑母仁康太子妃当年,也是想这样干干净净地守仁康太子一辈子吧?”
话音一落,程访砰地一下扫落了桌上茶盅。
他情绪再抑制不住了。
“是!我姐姐当年就想这样守一辈子!可他不肯,他三番四次骚扰我姐,以权势压迫她一个失了丈夫的弱女子,直到将她逼到半夜跳湖自尽!”
程访咬牙切齿间,眼泪砸了下来。
“他这算什么?!再牺牲一个我程氏的女儿,弥补他的后悔吗?!我程氏的人牺牲得还不够吗?!他还要怎样?!”
程访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小厮惊吓地在门外问询,“老爷?”
“滚开!”
小厮迅速跑远了。
程玉酌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程访,重重叹了口气。
半晌,她慢慢行了礼,“大伯父息怒,侄女只是......”
“你不用说了!”
程访打断了程玉酌,转头看向了那封程谦的旧书信。
“本就是我欠你们的,是我欠这世间太多死去的人的......”
他没有说下去,挥手让程玉酌在此等候,大步出了书房。
毅然决然。
“我去面圣!”
*
潭柘寺。
赵凛刚刚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传话的冯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对网文界5/5断更的同袍说声抱歉。
沉默是今晚的羔羊。
*
晚安,明晚9点见。感谢在2020-05-0420:58:36~2020-05-0520: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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