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住在江连阙家里的那个夏天,她也曾经患过一场伤风。那时她脑子不太清醒,靠在骆亦卿身边喝药,咽下去后,也忍不住伸出舌头,用舌尖碰了一下唇角。
小姑娘眼睛半睁半闭,迷迷糊糊地,像一只舔牛奶的小幼崽。
骆亦卿突然就笑了,一边帮她擦嘴,一边低声问:“甜吗?”
十来岁的江梨撇撇唇角,换了个姿势靠着他,很诚实地嘀咕:“不是很甜,有点苦。”
“这是中成药,当然会有一点苦。”骆亦卿好笑,将她抱起来放进怀里,“小江梨怕苦吗?”
江梨趴在他肩膀上,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不是很怕,但生病的时候,总觉得嘴里没味道。”
所以,就像有些人喜欢拿山楂酸梅开胃一样,她也想尝一尝别的味道。
“不怕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骆亦卿拍拍她的脑袋,轻声说,“从现在开始,要学着怕一点。”
这说法新鲜极了,江梨第一次听。
第二天的吃药时间,她看到骆亦卿手中,多了一整盒巧克力球。
江梨并不是嗜甜的人,可她喜欢骆亦卿,对方送什么给她,她都会很高兴。
所以她从毯子里探出头,问:“这是乖乖吃药的奖励吗?”
可骆亦卿摇头:“不是。”
他声音清澈,揉着她的脑袋,像是在教导一个懵懂的小女孩:“这是甜。”
——所以你懂了吗,你唇边那点儿做不得数。
——以后你人生里的甜,都要像这一盒巧克力一样,大张旗鼓,五颜六色,纯粹而盛大,没有人能破坏,也没有人能夺走。不需要经历太多,就能轻易得到。
那场伤风很快病愈,但这个“吃感冒药一定要配巧克力”的习惯,被长久地保留了下来。
过去了很多年,江梨才迟迟意识到,那是他给她的祝愿。
她这一生,对于“美”和“甜”的启蒙,都来自骆亦卿。
一想到这个,江梨看着手中剥开的巧克力,顿时就有些难以下口。
纪向晚并不知道个中典故,一直以来,都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怕苦:“那搬出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跟哥哥商量一下吧,我总不能一直跟别人住在一起。”江梨叹息,“等忙完手上这阵子,我换个地方租房。”
两个人坐在酒店房间里,很快解决完外卖小火锅。
吃完午饭,江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昨天师兄给我留言,说他联系上了之前那位非遗传承人,问我们这两天有没有时间,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拜访一下老先生。”
深度报道的期末作业并没有规定选题方向,江梨很抵触苏教授的选题,所以在裴之哲的两大备用选题里,她更倾向于第二个。
“我也收到他发的消息了。”纪向晚说,“你想做这个吗?如果你想,我们就跟师兄一起去。”
江梨点点头,又突然想到:“那我得换身行头。”
她也是出来之后才发现,离家出走跑得太匆忙,她连秋冬常服都没带几件。
不知道骆亦卿现在是不是已经在检查衣柜,并一脸嫌弃地将她留在家里的衣服全都扔光光了……
江梨叹口气,鲤鱼打挺爬起来:“难得请一天假……走吧,现在就去。”-
到了下午,雨终于稍稍小了一些。
尽管自然环境如此恶劣,医院里病人一点儿没减少。
好在今天没有大的手术,骆亦卿很快解决掉这群病人,想早一些下班。
昨天江梨离家出走,离开之前又忘了关房间的窗户,他早上过去关窗,无意间看到她留在衣柜里的衣服。
几乎全是秋冬的……
骆亦卿哭笑不得。
这白痴,难道带走的全是夏装?
不知道他的小毛团,现在正躲在哪里瑟瑟发抖。
骆亦卿脑子里一整天都浮动着小无尾熊冷抖哭的样子,越想越心疼,越想翘班的欲望越强烈,越想越觉得,无论如何,就算她把他拖黑了,他也得去给她送衣服。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骆亦卿换掉白大褂走出办公室的第一眼,就望见鬼鬼祟祟的唐一扬。
骆老师唇角无情地一抽:“唐一扬,滚过来。”
本以为不会被看到,结果还是被看到了的唐一扬:“……”
他哭丧着脸,凑过去:“老师,我就差没把江梨的房间号发给您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关于江梨的信息,可供您压榨了。”
“我不是来问那个的。”骆亦卿本来也没打算直接上门,房间号是隐私,他不想让她感到被冒犯。停顿一下,他若无其事地整理一下袖口,低声问,“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年轻小女生,都喜欢什么东西?”
唐一扬只愣了一秒就反应过来:“老师,如果她喜欢你,你送把手术刀她都会高兴得不得了;如果她不喜欢你,你送再好再贵的礼物,她也一眼都不会看的。”
“你说得有理。”骆亦卿唇边笑意未褪,“这学期学分扣光,下学期再见。”
唐一扬差点跪下:“老师!不知道送女生什么,那就送香水和口红啊!只要您别送太奇怪的味道和色号,怎么都不会出问题的!没有女生讨厌这两件东西!”
微顿,骆亦卿撩起眼皮:“谢谢。”
半小时后,他出现在C家柜台前。
男人手中一把狐狸头的黑伞,身上沾着水汽,英俊挺拔,脸上表情表情淡淡,气势格外逼人。
柜姐见得人多了,可这么好看的男人,确实不多见:“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忙吗?”
骆亦卿矜贵地收回视线,正想开口问,小女孩儿都喜欢什么——
就听柜台的另一侧,传出两个女孩子的笑声。
“这味道好深沉,真是该死的好闻。”纪向晚朝小闺蜜扇风,笑道,“来闻闻,渣男香。跟你骆驼哥哥般配极了,怎么样,要不要买一瓶给他?”
骆亦卿身形微顿,停住脚步,不知怎么,突然感到一丝丝紧张。
下一秒,江梨开了口:“为什么给他买?他都把我赶出家门了,不给他买!”
骆亦卿:“……”
陷入深深的郁卒。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断。
就又听江梨声音轻快地笑道:“不知道有没有那种,反向渣男香。”
“具体指哪种?”
“就,在他被我喷过之后。”江梨毫无所觉,盯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非常随意地笑道,“两年内都硬不起来的——那种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