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叶蓁斜靠着椅背躺下,脸色紧绷。跟在她身后的叶老六缩着脖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时不时侧目窥视叶蓁脸上的表情。
“嘭”
叶蓁猛地砸碎手边的木棍,把一根不到一米长的木棍砸成四段,四处飞散。
木刺扎入叶蓁的手掌心,流出艳红色的鲜血。
叶老六先是抱着头往后窜,感觉不到大姐的殴打后悄悄睁开眼睛窥视叶蓁的表情,“姐,你手流血了。”
他急忙走上前,拉起衣角给叶蓁的手止血。
叶蓁很生气,自从来到这里后她从来没试过如此生气。
之前跟叶老五和叶老六聊起妹夫时两个小的支支吾吾,她当时问过他们家里是不是出事了,他们两个联合起来骗她,硬生生扯开话题。
当时叶老五和叶老六的神色都不太好,她想过叶老五和妹夫可能闹矛盾了,当天给娘家写了一封信,一来告诉娘家两个小的顺利到达长青,二来是询问娘家妹妹和妹夫的事。
现在娘家的回信还没到,不过她已经不需要看回信了。
叶蓁甩开叶老六的手,拿出手绢捂住伤口,“双手捏耳朵去墙角站好。”
叶老六苦着一张脸,叶蓁板起脸,叶老六企图撒娇,叶蓁上前揪住他的耳朵,“过去,左手捏右耳朵,右手捏左耳朵站好”
叶蓁生气时极有气势,吓得叶老六不敢出声。
叶老六走到墙边按照叶蓁的要求站好,“姐,我坦白。”
叶蓁心里的气使劲往上涌,理都不理叶老六,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搪瓷缸子,往搪瓷缸子倒满水。
“屈膝蹲下。”
叶老六不知道叶蓁要做什么,但他一向听叶蓁的话,很快屈膝蹲下。
叶蓁按住他的脑袋往下压,随后把搪瓷缸子放到他的脑袋上,“顶好,搪瓷缸子在你在,搪瓷缸子倒了,你的腿也就没了”
“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
晚了
叶蓁冷眼看着叶老六头顶搪瓷缸子蹲马步,叶老六没蹲过马步,只蹲一会就感觉到大腿根部发麻,双腿跟灌了铅似的使劲往下坠。
“蹲好不许动。”
叶老六心里苦,“
姐,不是我要瞒你,是二姐不让我跟你说。”
叶蓁扬手,“停,我现在暂时不想听你说话,闭上你的嘴巴。”
“姐”
叶蓁扭头瞪他,叶老六迅速闭上嘴巴,双腿颤抖得越发厉害,心里想大姐不愧是老师,罚人的手段真是让人意料不到。
叶蓁闭上眼睛缓和情绪,刚才气急了,这会脑子嗡嗡作响,心脏砰砰的一下比一下快。
十五分钟后叶蓁睁开眼睛,拿过旁边的水杯喝一口水,“现在可以说了。”
叶老六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头上的搪瓷缸子掉到地上,发出猛地一声响。
“怎么回事打架了”
钱小花在外面喊,很快被沈西拉走,沈西小声跟钱小花说:“不是打架,我妈在里面罚我小舅。”
叶老六迅速捡起搪瓷缸子,黑黢黢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姐,我实在是坚持不住。”
叶蓁冷眼看他,叶老六收起笑脸,“姐,真不是我要瞒你,二姐一直不让我跟你说,我,我是没办法。”
“别给我找理由,去,继续过去蹲着。”
“姐我能不能不去”
叶蓁歪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你说呢”
叶老六懂了,这是没有商量的意思。他抱着头走到墙边蹲下。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叶老六快速点头,叶蓁走过去面对叶老六,“妹夫出轨了”
叶老六点头,叶蓁继续问“他的相好是赵虹”
叶老六继续点头,叶蓁脸色更不好了,“二哥因为妹夫举报被上边带走了”
叶老六先是点头,然后快速摇头,“二哥清清白白的不怕那龟孙子举报姐,咱们二哥现在没事,只不过以后可能不能教书了。”
结合叶老六的话,叶蓁总结出娘家目前的情况,赵虹用手段勾搭上叶老五的丈夫也就是叶蓁的妹夫,然后教唆叶蓁妹夫举报叶老二,可能是想借叶老二击垮叶家,然而叶老二精明,加上背景干净,虽然被带走接受审查,但最后还是被放出来了。
现在叶老五和妹夫闹矛盾,叶老五想离婚但是妹夫不答应,因此叶老五在得知叶蓁写信让叶老六来长青时她跟着一起来了。
目前赵虹已经被保卫局捉住,并且顺藤摸瓜
捉到几条大鱼。
通过对赵虹的调查,保卫局得知她跟叶老五的丈夫有亲密关系,因此要找叶老五了解他丈夫的情况。
当下叶老五的丈夫不排除是特务的可能性。
叶蓁揉了揉太阳穴,赵虹可真厉害,她以为她没有脑子,没想到她不但没有脑子还愚蠢。以为勾搭上她妹夫就能拌倒叶家,就能拌倒她
简直是天真。
叶蓁站起身,叶老六下意识跟上去,叶蓁回头,“回去蹲好。”
叶老六乖乖回去蹲好,他从来没见过大姐生气的样子,大姐刚才生气时头发丝好像着火似的全都竖了起来,吓得他心肝颤。
叶蓁走出门,在门口看到几个儿子。
沈西朝叶蓁嘻嘻笑,“妈,我们刚好路过。”
沈北抱起沈风,“妈,我们真的是路过。”
叶蓁看向沈南,沈南藏起双手,眼神游移,“嗯,我们是路过。”
叶蓁走过去搂住沈南,“我也是刚好路过,走吧,别在这里打扰你们舅舅锻炼身体。”
沈西扭头往屋里看,叶蓁掰过沈西的脑袋,“你们舅舅锻炼时不喜欢被围观。”
沈西跟沈北对视,沈北压低身后,“妈肯定是罚小舅舅了。”
沈风转动两只眼睛,“四哥,我想看小舅舅罚站。”
沈西顿时坏笑起来,“妈,沈风说要回去看小舅舅锻炼身体。”
沈风气呼呼瞪沈西,“妈,三狗子说谎,我没有说要回去看小舅舅锻炼身体,不信你问四哥。”
叶蓁心里明镜似的,几个儿子都是机灵鬼,沈西想借沈风的话打听小舅舅的情况,而沈风则借力打力,反过去告沈西的状,由此打听小舅舅的情况。
他们的目的都是打听小舅舅的情况。
叶蓁假装听不见,走到门口时放开沈南,“妈要回屋给你们姥姥写信,你们乖乖的不要去吵小舅舅,听到没有”
“听到了。”
叶蓁拍了拍沈风的肉肚子,“玩去吧。”
打开门,叶蓁走进屋,转身时把门带上。拿出信封,她拉开椅子坐下,眉头紧蹙。
现在是1966年,正是十年敏感时期的开始。叶老二虽说已经自证清白,但是难免不会有癞皮狗死咬着不放,为了叶老二以及叶家的安全,最好是让叶老二
离开长河。
但是叶老二离开长河后能去哪里呢再说了,叶老二上有老下有小,他若是离开长河他的媳妇和孩子怎么办
愁人啊,叶蓁揉了揉头发,趴在桌上想解决办法。
手表上的时针和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叶蓁坐起身,拿起笔开始写信。
落下最后一个字,叶蓁拿出信封把信放进去。
两天后叶老五被钱老师送回沈家,叶蓁上前抱住叶老五,叶老五瞬间红了眼眶,窝在叶蓁怀里嘤嘤哭泣。
“没事了,没事了,姐在呢。”
叶老五似乎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都哭出来,越哭越伤心,怎么都止不住。
叶蓁只好任由她哭,直到她哭不出眼泪才拉她进屋谈话。
“老五,妹夫的事你怎么想”
叶老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想跟他离婚。”
“然后呢”
叶老五握手成拳,牙根咬紧,“我要举报他,我要告他玩破鞋”
叶蓁搂住叶老五,给与她力量,“然后呢”
然后呢
叶老五茫然了,她现在是凭着一股子恨想要把丈夫弄死,但是把丈夫弄死之后呢
“老五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茫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甚至觉得自己愚蠢没有脑子。”
全中
叶老五震惊地看着叶蓁,叶蓁继续往下说“老五啊,你读过初中,也读过高中,根据你的学识你觉得妇女能顶半边天是什么意思”
叶老五嘴巴蠕动,想了想才小声说“妇女不比男人差。”
“还有吗”
“男人能干的女人也能干。”
“还有吗”
叶老五摇了摇头,叶蓁面对她,“姐跟你的理解不太一样,姐觉得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意思应该是妇女和男人是独立存在的个体,这个天下有男人的一半也有女人的一半。”
“因此,妇女可以在阳光下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妇女可以自由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妇女是独立的个体,既不是父母的累赘,也不是男人的附庸品。”
“你跟妹夫的事错在妹夫,你跟他离婚,是完全正确的选择。”
叶老五颤动睫毛,“姐,可是很多同志都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结了婚就要从一而终。”
叶蓁
笑了,“他们是不是还说男人犯错是女人的错,是因为笼络不住自己的男人,所以男人才会出去找别的男人”
叶老五点头,叶蓁冷笑出声,“听他们放屁。”
“老五啊,姐给你举个例子,假设妹夫是一双布鞋,当你看到这双布鞋时你很喜欢,用尽毕生的积蓄满怀期待买下这双鞋。”
“可是当你把鞋带回家时发现这双鞋子虽然好看,但是却不太合脚。这时你应该怎么办”
叶老五想了想,“是怎么不合脚是大了还是小了”
“大了怎么说”
“大了就改一改,往里面填一点东西。”
“小了怎么说”
“小了就把鞋子踩了重新缝制。”
叶蓁摇头,叶老五拧起眉头,“不对吗”
“对也不对,一双不合脚的鞋可以通过改大或者改小改变它,但是不管怎么改这双鞋曾经都是一双不合适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