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
她说不清。无数场景在脑海中汇聚,发生过的抑或停留在想象中,叫人怀念的,或叫人畏惧的,逐渐绞成一团乱麻,压得她喘不过气。
柔软的白兔毛在风中颤抖,皎皎双手捂住脸,不住呜咽。
眼泪很快在手心积了一滩,沿着掌缘流下来,在她尖俏的下颌汇成珍珠似清亮的一大颗,又怦然坠落。
归衡怔住。不过寻常问一句话,怎么惹人哭得更凶了?
好在她连哭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并不招人讨厌。
阿礼见这情形,暗暗给玉秋和脆雪使了眼色。虽不知为何闹成这样,天家兄妹说话,下人总不好跟着听。
皎皎浑然不觉宫人退去,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像压着什么东西,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完。
那未完成态的暴君站在眼前就站在眼前吧,她顾不得了。
她自暴自弃地哭了不知多久,眼泪淌了一脸,忽地一阵冷风吹过来,满脸都是刺痛的冰凉。
皎皎一边哭,一边不自觉地冷得发抖。
两边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小公主感觉到手上的力度,伤心地打了个哭嗝,怯生生抬起眼睛。
归衡将她的手从脸上拿开,似是叹了口气,将她的手心擦干净,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到她肩头。他做完这一切事才抬起眼,对上那双濡湿的圆眼睛,微微一怔:“哭完了?”
皎皎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
归衡扬起眉毛。
“不是的。”皎皎有些着急,小小声,“我也不想哭的……”
只是忍不住。
归衡端详着她,忽然说,“是因为我。”
皎皎慢慢抿紧嘴唇。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小公主终于喏喏:“……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
这问句听上去来势汹汹,皎皎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用力咬了下唇才没哭出声:“不是因为妍贵人肯见我,不肯见你么?”
归衡皱起眉:“母妃方才不肯见我,自然有她的道理。”
这跟她哭有什么关系?
皎皎小声:“……那你为什么生气。”
她这样跑前跑后帮他,石头也要捂热了吧。
可他还是叫她的封号,还问她哭什么。声音又冷,比风还冰。
归衡张了张口,要说“我没生气”,又觉得有点蠢。
所以这小公主真的娇惯成这样。他用寻常语气问一句话,都会觉得是在凶她么?
他看着低头嘀嘀咕咕,显然心怀不满的小公主,叹了口气:“你想多了。皎然公主,今日多亏你,不然母妃只怕要受不少罪。”
他尽量放平了语气,谁想皎皎听了这话,嘴巴一扁,又是个要哭的样子。
归衡蹙起眉,目光掠过被咬出痕迹的水红嘴唇,顿了顿,伸手捧住她湿淋淋的脸颊。
皎皎来不及躲,小脸完全落在对方掌中。发烫的耳廓被他微凉的指尖触碰,连带着侧颈一小片,都泛起丝丝痒意。
归衡拇指用力,在她眼下一抹:“不准哭了。”
皎皎双眼朦胧,听见头顶传来叹息般的声音,“我只是不知……如何谢你。”
“谢、谢我?”
归衡挑眉:“嗯。难道不该谢?”
这一句话就把皎皎问住了。
救母之恩,当然是很该谢的,可是由自己说出来总觉得有点奇怪。
好在归衡并没有在意,只是和缓地问她,“公主觉得,我该如何谢呢。”
语气平和,循循善诱,墨色的眼睛牢牢盯着她,只等她开口。
从赏菊宴挡在他身前开始,百般对自己示好……她到底想要什么,他想知道很久了。
皎皎看他神情认真,心脏狂跳起来,下意识就想说“免死金牌”,好容易才咽下去。
暴君毕竟还不是暴君。
数个念头在脑海来回打转,皎皎艰难地抬起脸,努力直视对方,小心翼翼地叫:“五哥。”
归衡点头。
小公主好像受到鼓励,声音都清晰了几分:“我,我只是想同你好一点……你……你别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