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奴婢一时冒昧,没打扰您和五殿下谈事吧?”
皎皎用过晚膳,杜姑姑有些惴惴不安地问。
皎皎虽然笑笑说“没事”,其实心里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遗憾的。
归衡问她,喜欢怎么样的……大概,是问她喜欢怎么样的他。
她喜欢怎么样的归衡?刚穿来时,她的答案一定是“不会杀掉我的”,能保护她就更好了。
但现在她变得贪心了。
在渴望暴君不要长歪、予她庇佑之余,她希望他过得快活。
不要像原作那个倒霉的男主一样,尽管成功登上皇位,却已失至亲,满手鲜血,还背上“暴君”的骂名。
天气一日日凉下来,皎然殿中的金桂谢了,腊梅和山茶打起了花苞,圆圆鼓鼓,煞是好看。
本朝以武立国,恒帝又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惯例每年初冬都要举办冬狩。恒帝的意思,今年要办的格外隆重一些,不再去京郊西山,而是去京畿的骁武围场。
皎皎本以为这与她无甚干系,直到杜姑姑问她今年的骑装想要什么颜色花样,皎皎才知晓,原来每年冬狩,皎然公主都会随驾。
“这可是寻常皇子都没有的荣宠呢。”脆雪正跟玉秋坐在一处盘衣料,闻言喜滋滋地说,“还有很多宗室亲贵会来,公主可一定要穿的鲜亮些,到时候衬着白雪,才好看呢。”
皎皎闻言便问:“今年哪位皇兄不去?”
“那是往年。”杜姑姑说,“今年皇上开恩,每位殿下都能够随驾呢。”
皎皎怔了怔,随即低头抿嘴一笑。往年谁去不了,她心里隐约有答案,今年他能随行,想必是万寿节比武上一招制敌的效果。
不愧是龙傲天啊,不愧是……她的哥哥。
小公主手里绞着一条松香色流苏,脸上漫起一层薄薄绯色。杜姑姑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下愈沉,想了想,柔声问道:“要筹备冬狩相关事宜,公主这几日就别去常晖宫了罢?”
“那怎么行。”皎皎醒过神来,正色道:“我答应了哥哥,要每天都去看平平的。”
小公主声音又乖又软,唇角梨涡浅浅,带着笑意:“我是它阿娘,要对它负责的。”
玉秋同脆雪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公主未尚驸马,倒已经当了阿娘,真是孩子话,有种不伦不类的好笑,又天真又可爱。
杜姑姑看着毫不犹豫起身准备前往常晖宫的小公主,眉间皱纹又深了些许。
“殿下,公主殿下来啦。”
阿礼笑眯眯地迈进殿来。归衡正在读书,闻言放下书卷,抬眼——
“哥哥!”少女清甜的声音随风而至,小公主穿着一身嫩菱红衣裙,站在院中朝他展唇一笑,乖巧静美,像一朵不由分说坠入眼帘的小花。
少年冷冽的眉眼缓缓舒展开,如春风吹散山巅积云。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皎皎,漫声唤:“阿礼——”
“哎,知道,奴才这就去取。”阿礼笑嘻嘻地接话,对正走过来的小公主行了礼,转身去小厨房。
皎皎做到了她的承诺,每日都来常晖宫看平平,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归衡的宫人从不可置信到习以为常,现在小厨房每天晨起都为小公主熬着牛乳茶,一向清淡到近乎没有烟火气的常晖宫,渐渐也染上了一缕甜丝丝的奶香。
“多谢阿礼。”皎皎笑眯眯道谢,跨过门槛走进来,端起归衡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这才双手捧着脸看向归衡:“也多谢哥哥。”
刚喝了茶的一把小嗓子,透着股清透的甜。
归衡目光落在她刚用完的茶杯上,眉梢一挑。
皎皎毫无所觉,问完好,圆眼睛灵活地四处乱转。在殿内转了一圈儿,她有了别的发现:“哥哥。”
“嗯。”归衡下意识应了一声,抬起眼。
皎皎高高兴兴跑过去,指着多宝槅:“小松鼠,你真的用了呀?”
归衡顺着她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发现是前几日皎然殿送过来的一尊玉雕松鼠葡萄。这玉雕没什么实际用途,不过是个精致摆件,难得的是整块玉依色雕琢而成,尤其松鼠怀中抱着的那串紫葡萄,晶莹剔透,见之忘俗。
他一看到就知道皎皎为什么送给自己,便叫阿礼摆在多宝槅中央,好时时刻刻都能看见。
看见小公主双眼发亮地盯着自己,归衡淡声道:“嗯,随便找了个地方。”
皎皎抿起唇,露出两颗梨涡,也不拆穿他,快活地背起手:“那,平平的阿娘要去看望它了,平平的阿舅要不要随便跟着来呢?”
归衡一挑眉,从疏朗长睫下瞥她一眼,站起身来。
平平看上去已经适应了在常晖宫的生活。归衡依据皎皎亲笔写就的一大叠「饲养指南」所赐,仍旧将平平养在自己内殿稍间,给它独辟出一块小天地。
“平平指甲好长。”皎皎揉了一会儿猫,捏着它的肉垫蹙眉,“哥哥……”
阿礼一抬眼,归衡已递过来一柄指甲钳。
皎皎接过来,对他露出一个满是依赖的笑容。这些时日,她已经习惯了归衡近乎未卜先知的事事周到。
皎皎将小猫面朝上放在自己腿上,打算给它修剪指甲。前几个趾都还顺利,剪到飞趾时,平平就开始有些不乐意,喵嗷喵嗷的叫,还试图用自由的后腿蹬她。
归衡坐在一旁,原本落在皎皎侧脸的目光逐渐移到小猫身上。
“平平乖,阿娘是为了你好。”皎皎握着小猫前爪,眉头蹙得死紧,目不转睛,“很快就好了……平平不怕……”
小猫哪里听她这些,在她怀里扭来扭去,眼看就要扬起爪子就要给她一下。
下一瞬,一片阴影笼罩了皎皎头顶。一只手穿过她腰侧,又稳又准揪住小猫后颈。
那一探手的气势凌厉到骇人,皎皎微微怔住,随即,耳畔传来微凉的气息:“剪吧。”
归衡竟是从她身后俯下了身,替她制住小猫。这样一来,皎皎整个人便几乎等于被他拥在怀里。
心像是停滞了一瞬,旋即在她胸腔里打起了鼓。皎皎相信归衡只是无心的亲昵,然而她自己……她很清楚……身后拥着她的这个高大的少年,同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只要一想到这点,她就连呼吸都乱了。
偏归衡还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问:“继续啊,怎么不剪了?”
少年音色清冽,语声低沉,一声声撞击着她的耳膜。
皎皎拼命低头,简直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剧烈,被他收入耳中。
她屏着呼吸,手指发抖,用力咬住了自己下唇才勉强镇静下来,握着异常乖顺的小猫,剪下了那一刀。
尖锐的指甲尖落地,皎皎松了口气,不管不顾地站起身。
归衡圈在她身后,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不是才剪了一只,怎么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