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觉得口干的厉害,迷迷糊糊叫了声玉秋,又想起来今日上夜的应该是脆雪,于是换了名字。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
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异常沙哑,像没能融化的砂糖,说话的时候,喉咙也有一点痛。
怎么回事?
她撑着床榻想要坐起身,可是全无力气。她艰难地咬着下唇,跌跌撞撞摸到门口,已经知道这不是自己在西山一直住的那间房,也不是皎然殿。
那么这是哪里?
发现门根本打不开的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再过片刻,暴君就会身披银甲,满手鲜血打开这扇门。可是摸索着走过来时被撞得生疼的小腿,和手掌下木门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不是梦。
这是现实。
皎皎努力吸了一口气,让眼尾的泪水落下去一串,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这屋子黑的可怕,她连放声尖叫的胆量也没有,只能像被剥夺了五感的小动物,用手去摸木门上的雕花。
摸着摸着,她的动作渐渐僵住。
她见过这样的雕花,无数次地。这样团龙腾云的雕花,只有皇帝可以用——
她现在,是在乾元殿里。
额头抵着冰凉的雕花不知多久,她终于整个人软软滑下去。
皎皎靠在门边,一坐就是一晚上,仿佛清醒又仿佛混沌,眼眶又痛又胀。眼前闪过无数纷乱的景象,她迷迷糊糊地知道,她的身世暴露了。
可是,怎么会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头痛欲裂。
直到太阳升起,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木棂照在小公主微微发白的脸上。
她的手指紧紧抠住祥云的雕花,呜咽着哭出了声。
“头好痛……”
思绪像是一团浸透了水,潮湿黏重的乱麻,压得她喘不过气。张开口声音嘶哑,第一句是不由自主的诉苦,第二句就是满心的期盼,和伸手想要抓住的依靠。
“皎皎好痛。”她瘪着嘴,哑着声自言自语,“哥哥怎么还不来?”
话音落地,木门忽然吱呀一声。
带笑的声音,和刺眼的阳光一起涌进来,皎皎来不及闭上眼,湿漉漉的圆眼睛里瞬间涌出更多的泪水,将阳光下容色摄人的整张脸蛋都浸得水淋淋。
“是在叫我吗?哥哥来了。”
皎皎用力眨了眨眼睛逼出眼泪,过了好一阵,才依稀辨别出随着阳光踏进来的人影,不自觉攥紧手心。
应该猜到的。太子和归德都在圈禁,唯一有可能的人,就是归彻。
小公主扶着木门,警惕地站起来,勉力后退几步:“不是在叫你。我要见父皇!”
她看着归彻身后垂着头的几名宫人和阳光下盔甲闪亮的羽林卫,忍耐着喉咙疼痛,抬高一点声音。
然而所有人都装作无事发生。
归彻遗憾道:“不是在叫我啊……”
“那我为什么要让你见父皇呢?”
看着皎皎脸上越来越惶然的神色,归彻好像找到了好玩的游戏,慢慢地笑容越来越深,甚至浸染到了眼底:“叫我一声哥哥,我就让你——”
皎皎满怀希望抬起头。
归彻忽然笑了笑:“我就让你今日午膳多一品珍珠圆子。皎皎说好不好?”
皎皎慢慢抿起嘴巴,移开目光,僵持着不肯与他对视。
归彻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反手关上木门。
光线骤然暗淡,皎皎警惕地抬起头,对上对方含笑的桃花眼:“不用这么害怕。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在刑架上了——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归彻的目光从屋子里的桌椅床榻上一一扫过,觉得很有意思地轻轻笑着,“柔嘉贵妃,不,罪妇薛柔,此刻应该深有感触。”
皎皎心都抽了一下,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你把我母妃怎么样了?”
“不是我,是父皇。皎皎,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说话可得小心些。”归彻温和道,“不过是宫里常见的一些手段罢了。如果她肯老老实实招供,也不至于会受多少罪。”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皎皎并不是父皇的女儿吗?”归彻望着她,神情坦然,“先皇后虽是因此而死,可并不是最近才起的疑心。最初为她调查这件事的人是我……不得不说,你的母妃胆子虽大,行事却不周全,那时候,你那位‘哥哥’大概还没来得及为她掩饰,被我发现诸多把柄。我顺手留了一些,待到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皎皎呆呆地看着他,从未觉得一个人的笑容也会如此可怕。
归彻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我们还是来谈谈你吧。皎皎这样懂事,四哥努力将你从父皇面前保下来,你也得尽力报答四哥,不是吗?”
听他这么说,皎皎反而松下一口气,心说,来了。
归彻从暴怒的恒帝面前保住他,显然不可能毫无所图。
纵使有了心理准备,归彻说出的话,还是让她睁大了眼睛。
“老五——归衡他,也想要那个位置吧。”归彻看着她,“我知道的,只有他和陆大人的得意门生葛长廷来往甚密。但是只靠这个还不够。”
“我记得,父皇赐死妍贵人,是因为发现她勾结弋兰故国。她死后,弋兰人真的就彻底放弃了吗?老五身上分明同样流着弋兰的血……”
归彻轻轻地说,“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接近老五。妍贵人只是一块跳板。”
他看着小公主光彩尽失的眼睛,声音温柔如春日傍晚的风:“如果有能够证明他和弋兰人往来的证据,也许柔嘉贵妃和你,就都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没想到吧,憋了个大的!
PS,番外确定会写的是蒸包子*1,衡哥穿到皎皎的世界*1。在犹豫要不要写平行世界虐心番外&四哥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