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教授没有过问缪之清的私事,他只是善意提醒她项目的进程。缪之清和他分享了后续的计划和时间安排。
末了,缪之清正想告辞离开,薛教授喊住了她:“之清啊,有件事我得先和你道歉。”
缪之清不明就里:“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嚯!也怪我多嘴,那天和老缪吃饭,一个不留神就把你最近没来的事情跟他说了。”薛教授神色有些尴尬,毕竟都这个年纪了嘴巴还这么不牢靠,平白让晚辈笑话了,“我估摸着你之前有什么抽不开身的,是不是没告诉他,他当时听完脸色立马就沉下来了。”
“您说的吃饭是哪天?”父亲从不会主动联系她,但母亲在她出院的前一天有打过电话关心她的近况。
“好像是上周五吧。”薛教授一边擦着眼镜片,一边回忆道。
时间和母亲的电话吻合,看来那通电话是父亲撺掇着母亲打的,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试探吧。
“诶......”薛教授折起眼镜布叹了一口气,“老缪这个人啊,说实话我也看不上。食古不化、冥顽不灵,规矩太多我看着都烦,更别提你这做女儿的了。”
缪之清弯了弯眼眸:“总感觉接下来要接个‘但是’。”
薛教授转了下眼珠子,调皮道:“可是——嘿嘿,他还是关心你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像你周末老是住校不回家,他就和我念叨着,你是不是在外面谈恋爱被哪个混小子骗了。每次他操心你的事,却又放不下身段主动联系你,只能通过你妈妈了。”
缪之清在心里苦笑:父亲也不算猜错,住校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和袁歌交往,只是......现在这个理由已经不复存在......但她还是无法坦然回家面对一切......
“你看我,又开始多嘴了。之清,就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处理吧,我刚才说的都不作数。”薛教授这才意识到掺合别人的家务事可是大忌啊。
“没事,您的好意我都明白。”缪之清和薛教授闲话两句后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在楼梯拐角处,缪之清撞见了这个她自小最尊敬也是最畏惧的人。
缪锦程梳着一丝不苟的三七分,黑西装下的白衬衫露出合适的领高和袖长。端正严肃是一般人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是杉大最年轻的教授和博士生导师,评上职称的那年不过三十七岁。
缪锦程是有备而来,他最近经常来找薛教授“串门”,这是他能想到的,和女儿说上话最自然的方法。
“爸。”缪之清的问好十分简洁。
“嗯。”父女俩是同款的沉默寡言。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又纷纷转开头去,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缪之清抬头看了一眼缪锦程,准备离开。
“等等,我当然有话要和你说,”缪锦程顿了一下,眼底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最近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虽然你已经保研了,但务必对毕业论文上点心。我不想被人诟病我女儿是通过我的关系拿到保研资格的。”
生硬的语气和内容……这是缪之清预料之中的父亲的反应。
缪之清牵了牵嘴角:“我知道了。”
缪锦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疾言厉色的不妥,他放缓语调说:“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可以来问我。”
“好。”缪之清顺从然而并不走心。
“还有一件事。”缪锦程复又开口,“你和袁歌那丫头关系一直不错。你知道她和家里怎么了吗?”
听到袁歌的名字,缪之清咬住嘴唇,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她用力挤出正常的声音:“她......她不是出国了吗?”
“是这样。但老袁莫名其妙说要把她逐出家门,从此不往来。我真是弄不懂了,孩子出国深造是好事,他有什么可生气的。”缪锦程摇摇头,很是困惑和惋惜。
缪之清双手攥拳,指甲掐入掌心的感觉很痛,但比不上她的心痛......但她不知道自己是为谁而痛?为袁歌,还是为她自己?
袁歌牺牲她们之间的感情想要奋力维护的亲情,最后竟也落得如此下场……缪之清真的好想肆无忌惮地嘲笑袁歌,袁歌可以舍弃她,但离开她以后,袁歌的世界还剩下什么呢……放手一搏终究是一片荒芜......
“你怎么了?”缪锦程眉间的皱痕很深,每一条都写着对女儿的担忧。
缪之清这才感受到脸颊上的冰凉,她轻轻拭去眼角的这行泪。
这泪是为了悼念双方无疾而终的爱情还是痛惜旧爱挣扎在取舍之间的徒劳?缪之清自己也分辨不清。
“没什么,只是担心袁歌的处境。袁叔叔还说了什么没有?”缪之清很快整理好了情绪,父亲现下的淡定说明袁叔叔并没有将全部的真相告诉他,尤其是关于自己这部分。
“其他也没有了。只是我们两家的关系摆在那儿,我多少还是希望他们父女能尽快言归于好。”缪锦程回答道。
的确,缪家和袁家彼此交好,两人前半生的命运就像交织在一起的两股绳,亲密无间是感情最好的培养皿。
两家父母都公认她们一个活泼,一个文静,互补的性格成就这段稳定可靠的朋友关系。但直到现在缪之清才恍然大悟,她和袁歌太像了......无论是做朋友还是□□人,都免不了陷入同样的困局。
太过相似的家庭环境和成长经历,是彼此契合却也是彼此疏离的分叉点。优秀是她们同样的枷锁,她们将世俗看得太重,无法绕开这同样的思想包袱:女人和女人相爱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