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认真的吗?还是自己的举动太过明显,以致于令她察觉了什么?
萧易成望着女孩子白皙小巧的耳垂,下意识舔了舔唇,其实这问题不难回答,只消直说便是了——临阵脱逃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张了张口,正待服从本心,傅凝霜却已先他一步淡漠道:“我知道世子您的意思,也知道您对我颇有好感,但,有些事不是光靠好感就足够的,世子,我是傅家的女儿,而非花街柳巷那些任人采撷的玩物,您明白么?”
萧易成的态度,和青春期那些想方设法意图引起心仪女孩关注的毛头小子简直一模一样,凝霜若真处在十四五岁的年纪,或许会对这样的少年郎动心,但,她毕竟是穿越的,比起感情,她更愿意服从理智。她所求的,是一段务实而稳定的婚姻,是今后几十年细水长流的平静生活,而萧家的复杂情况绝非她所能掌控,就算萧易成真的喜欢她——就算是真的,又能维持多久呢?谁能保证不是出于一时新鲜。
凝霜定定望着他,小嘴紧抿着,俨然一副戒备的情态,像极了花圃里带刺的红蔷薇。
萧易成本想告诉她不用对自己这样提防,可在瞥见凝霜冷静的眸子之后,一颗炽热的心终是渐渐冷下去——就算他真命人去向傅家提亲,他能给傅凝霜提供安稳的生活么?连他自己的前途都是未知之数,更何况……
仅仅是一刹那的迟疑,轿帘已重新合上,仿佛将里头人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凝霜清清淡淡的道:“世子爷对小女子的心意,小女子十分感激,但,先前雪地相救一事无非偶然,世子爷亦已做出相应的报偿,实在不必过于挂怀。”
这段时日相处,她对萧易成的印象已渐渐改观,他并不是个坏人,或许心肠还很不错,但,她与他真的不合适——两个人要长长久久地过日子,光靠一点激情是不够的,既如此,不如多花点时间冷静一下,她相信用不了多久,萧易成就会将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他这样的身家相貌,按说是不会缺少狂蜂浪蝶前赴后继的。
萧易成准确无误的听到这层心声,他唯有苦笑,虽说他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可傅凝霜也着实将他想得太浅薄了些:见过了她之后,眼里哪还容得下旁人?
到底还是缘分不够呀。
萧易成轻轻叹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可话已谈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就该尴尬了。萧易成只得顺从地踏上马蹬,催命车夫继续上路。
眼看南明侯府就在前方,凝霜及时探出头来,脆声道:“世子,送到这里就行了,您也早些回去吧,否则承恩公夫人会担心的。”
萧易成便是整个承恩公府的眼珠子,稍微迟些一时半刻,怕是整个公府都能闹翻天。而凝霜也不愿别人瞧见她跟萧易成走动过于频繁,她到底还未嫁人,须得爱惜名声,免得引起误会——她在这方面一向是清醒而又理智的。
萧易成站在黑暗里,眼瞧着那女孩子敏捷的跳下马车,如一只灵活的小鹿般提着裙子跑回南明侯府,唇边不禁露出一丝淡淡微笑。似乎在他眼中,再没有比这更可爱的举动了。
凝霜穿过角门,还未来得及去向阮氏报平安,就见自己所住的抱厦跟前已密密匝匝围了不少人,傅凝婉傅凝妙姊妹亦在其中——似乎人正是他们带来的。
凝霜只当被人瞧见萧易成送她回家,心中倒有些发虚,及至上前问了一问,方才冷笑道:“我当是为了什么,大姐姐丢了东西,为何不回秉太太,倒来此地找寻,以为我这里是贼窝吗?”
傅凝婉自那回因萧皇后赏赐丢脸后,心中便对傅凝霜颇存芥蒂,不过家中一向以仁爱著称,自然不好在仆妇跟前争执,当下挤出一脸笑意,“不过是件小事,何必打扰母亲她老人家?二妹也莫误会,我并不是针对你,就连我自己连同丫鬟房里都尽数搜过哩。”
傅凝妙则在一旁拱火,“二姐若清清白白,为何怕人搜检,难不成做贼心虚么?”
凝霜敏锐地从她眼中瞥见一抹躲闪之色,心内便有了计较,傅凝婉犯不着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陷害她,还闹得家宅不宁,傅凝妙倒是很有可能私自拿了那枚镯子——前儿她还没皮没脸地来跟自己借首饰呢,只是不成功罢了。
傅凝妙性子急,生怕事情耽搁会有变故,忙不迭地要将罪名按在傅凝霜头上,便要带人冲进去。
凝霜一个眼色,示意甘珠等人上前拦住,这厢却笑吟吟地望着傅凝婉道:“大姐,若搜不出什么,你该如何?”
傅凝婉望见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来气,更加认定她是在虚张声势——那枚金镶玉的镯子不是被她拿去还能有谁?唯有她知道这东西的真正用处,说白了,傅凝霜就是不想她攀上这样一门高贵的亲事,才处处从中作梗,天底下怎会有这样自私自利的人?
傅凝婉脾气上来,也懒得再装姐妹情深了,索性板着脸道:“若真是误会一场,我自当亲自向你赔礼。”
凝霜摇摇头,半点不着恼的道:“那可不成,大姐姐若向我赔礼道歉,若让太太知道了,只怕以为我在拿乔,今后更不待见我了。”
傅凝婉见她连程夫人都敢诽谤,愈发怒从中来,无奈她还惦记着那枚镯子,只得暂且按捺下来,忍着气道:“那你待如何?”
凝霜笑眯眯的,“不如就到松竹堂那里讨个说法,由老太太做主,将大房公中的嫁妆分给我三成,你看怎样?”
三成!她可真敢说!傅凝婉胸中不由涌起惊涛骇浪,她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人,她以为婚事是什么,做交易么?
傅凝婉冷笑道:“二妹身为女子,张口闭口尽是嫁妆,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凝霜假做谦逊地摇摇头,“不敢当不敢当,家父本就为商贾,我自然不嫌弃铜臭味的。倒是大姐姐外祖家便历代书香,这点小钱一定不放在眼里,是不是?”
她又不傻,若真叫人搜这院子,一旦传出去,她自己的名声便废了,何谈说一门好亲?流言总是愈传愈烈,哪怕污水不是泼在她身上,而是涉及甘珠等这些下人,那凝霜也难免落得一个管教不善的罪名。
既然存在这样的隐患,凝霜自然得将后路打算好,多得些嫁妆中饱私囊,底气总会充足些——世上没有谁会嫌钱多的。
她轻轻叩着手指,一派宽宏大度的模样,“如何,大姐姐觉得我这主意还好么?”
傅凝婉气得脸色铁青,大房不比三房有门路钱生钱,谁知这个傅凝霜贪心不足,倒来算计她的东西。傅凝婉立意要嫁进承恩公府那样的高门华第,本就担心嫁妆少了会被人瞧不起,这会子倒要她忍痛割肉,她怎么肯!
傅凝婉不愧由程夫人一手教导,能屈能伸,勉强挤出一副和气面容来,“瞧二妹说的,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方才不过故意试你一试,谁知你竟这样坦荡,我又怎能怀疑你呢?”
说罢故作亲昵地捏了捏凝霜的肩膀,便要带领仆妇撤退。
没能让傅凝婉出点血,凝霜着实有些失望,可人来都来了,她自然不可能就这样放傅凝婉离去——三人成虎,若不趁早揪出贼犯,谣言难免波及于她。
望着傅凝妙那张僵硬紧绷的脸,凝霜笑盈于唇,“大姐姐,我还有个办法,可以找出那鼠窃狗偷之辈,你想不想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