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倏然安静下来。
凝霜知晓自己失态,忙弯腰将那枚香囊拾起,吹了吹表皮的灰,一面笑道:“正想问问府里几时开饭,不想祖母和母亲都在,是我莽撞了。”
阮氏叹道:“瞧你,怎么慌慌张张的,若饿了,就先回房吃些点心吧,厨子应该快好了。”
她情知女儿很可能已听见适才那番话,可兹事体大,阮氏并不想女儿伤心,故而打算能拖一时是一时再说。
凝霜嗯了声,便要告退回去。
老太太却是个有见识的,一拍膝盖道:“行了,老三家的,你这样瞒着也不是个办法,二丫头大了,她总得学着自己拿主意的。”
因将现今京中的消息娓娓道来,七分真三分假,唯独有一条是可以确定的——承恩公府的萧世子的确病得不轻。
老太太说罢,便长长叹了口气,“二丫头,你看该怎么办?”
现如今是两头为难,若是退婚,难免会被人议论傅家薄情寡义落井下石,二丫头再想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也难;可若是依原样嫁过去,萧世子眼看着活不长了,难道等着做寡妇?
阮氏想到此处,只觉心中无限酸楚,不由得拿帕子轻轻拭起泪来。
凝霜面上镇定,心中却已一片恍惚,她没有想到萧易成会这么快不久于人世,总以为待两人成了亲,还有两三年的日子好过——足够她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谁知这一世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她都认命了准备嫁进承恩公府,结果忽然间,这门亲事却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她都不知该同情萧易成还是同情自己。
可是——或许事情并不像外头传说的那样。萧易成这样聪明又有野心的人物,不该一支小小的弩-箭就叫他丧了命,他最终落得命丧九泉的下场,更多是因为运气不好喝了一杯毒酒——而非现在这出小小意外。
不行,她得先将事情弄清楚,才能知晓今后该怎么做。凝霜轻轻抬头,缓慢而坚定的道:“祖母,我想亲自去承恩公府看一看。”
老太太立马就答应了她,心道还是二丫头机灵,知道小孩子说话有时候比大人还管用,这时候若由南明侯府出面,难免会落人口舌,
倒不如二丫头亲自去承恩公府诉一诉委屈,卖一通惨,让萧家主动退了这门亲事,那才叫两全其美呢!
凝霜坐上府里的马车,很快就来到萧家门前。
萧夫人最近虽颇为事忙,可得知准儿媳妇前来,还是亲自出门相迎,只是凝霜在瞧见她的时候,心却重重地向下一沉——萧夫人比她先前所见憔悴太多,鬓边竟已出现斑发,足可见得传言属实。
凝霜按捺下胸中惊涛骇浪,袅袅屈膝下去,萧夫人忙将她搀起,叹道:“好孩子,无须多礼了,快去看看成儿吧。”
放在平时,哪怕订了婚的未婚夫妻也不能随意见面,可萧夫人知晓事态紧迫,自然顾不得那些俗礼——谁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
凝霜头一次来到萧易成的卧房,觉得比自己想象中简朴太多,许是萧夫人嫌那些华丽的装饰病人看了碍眼,才叫仆妇撤了下去。
除此之外,便是一股浓重的药气,从窗棂一直延伸到回廊,府中到处弥漫着愁云惨雾。
揭开纱帘,凝霜犹豫了一瞬,方挪步进去,她其实并没多少与病人打交道的经验,听闻重病的人多半脾气不好,喜怒无常,万一哪句话不对头争执起来……她怀疑自己过来是个错误。
然而在见到萧易成的刹那,凝霜所有的担忧消失于无形。萧易成确实卧病,不过精神看起来仍很好,见到她时,还有空朝她一笑,“想不到你肯来看我。”
就是脸色着实太差了些,若说从前萧易成是翩翩如雪的浊世佳公子,如今却连半点血色都没了,他探出来的一截手臂亦是枯瘦的,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经络,哪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毒。
凝霜寻了张锦杌坐下,不露声色的道:“听说世子爷身体已大好了,因此过来瞧瞧,如今见着果然不错。”
病人是受不得刺激的,哪怕明知是假话,也须竭力安慰,这是人之常情。
萧易成笑了,“你我之间还须这样客套?”
心中却有一股暖流滑过,只为了女孩子体贴他的一番心意,他想他理应知足。
凝霜轻咳了咳,不自然转换话题,“果然是那日围场出的事么?”
难不成是蝴蝶效应,傅凝婉这辈子剑走偏锋去勾搭皇子,由此也
就造成了一系列不可预知的后果?
萧易成眼中掠过一丝古怪,又怕凝霜起疑,遂轻轻撇过头道:“为太子殿下挡了一箭,这伤受得还算值。”
将来若是他死了,看在这救命之恩的份上,太子多少会对母家多几分眷顾。凝霜如此想着,心中颇不是滋味——从前是她错看他了,萧易成其实比她想象中有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