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三老爷皱起眉头,“要不,咱先瞒着母亲?”
傅老太太一向自诩清正,是断不肯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的。
“不可,”阮氏摇头,“霜儿叮嘱了,让咱们务必先告诉老太太。”
徐慧琴娘家不肯要她,日后肯定是要上傅家宗谱的,也好以傅氏的名义议亲,若老太太明着阻拦,这一关便迈不过去。
傅三老爷沉默片刻,“那就听霜霜的。”
他虽不知此言何意,但,傅三老爷还是很相信女儿的,生意上如此,这件事也是如此——毕竟是他的种,怎么会不聪明?傅三老爷微微自得地想。
于是次日清早,阮氏便带着书信直奔松竹堂而去,正赶着老太太起身。阮氏颊边流汗,满以为会遭一顿训斥,谁知傅老太太静静的看完信后,并无二话,只道:“既然是二丫头的主意,你就照着作罢。”
阮氏恍恍惚惚离去,像是在梦里。
傅老太太摇摇头,便朝常嬷嬷叹道:“二丫头的聪明,竟是远胜过她娘。”
这样的好事,她怎么会不同意?那徐慧琴出身不高,可那又怎样,入了傅家的宗谱,从此便是傅家的女儿;若能成功嫁入萧家二房,等于南明侯府与承恩公府有了更紧密的联结,日后太子得势,萧家水涨船高,傅
家同样能蒙余荫——老太太巴不得能有这样机会呢!
“还是老太太福气好,刚瞌睡便有人送枕头。”常嬷嬷一面为她捶背,一面笑着奉承。
“还是二丫头肯想着娘家。”傅老太太冷笑。
大房那个枉读了满腹诗书,进了重华宫却只知献媚邀宠,半句话都不为娘家说。她倒不想想,若娘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终日死气沉沉,她的前途怎会好过?
常嬷嬷听她说起大房,便道:“大夫人那头还不知情,咱们要不要知会一声?”
傅老太太摇头,“算了,告诉了她又横生周折,还是顺其自然吧。”
不过三房多了个女儿毕竟不是小事,程夫人很快就知道了。起先她还窃喜,听说徐慧琴年轻貌美,以为是三老爷从哪里觅来的外室,哈,这下阮氏也该尝尝受人冷落的滋味了!
及至见阮氏为徐慧琴辟了单独的院落,赠她华衣美婢,又请身边嬷嬷好生教她规矩,程夫人这才起疑,阮氏再怎么贤惠,哪有人这样款待丈夫小妾的?
后来一打听,才知是收养的义女,程夫人一腔美梦化为泡影,虽此事与她并不相干,她还是跑到傅老太太那里进了番谗言,说这三房定是不安好心,巴结上承恩公府还不够,还想送个女儿进宫邀宠呢!
老太太任凭她说得口沫四溅,只冷眼睨着这个大儿媳妇,直至程夫人在她冰冷目光下惶惑不安地垂头,老太太这才命常嬷嬷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程夫人只觉得脑子乱乱,什么余杭私塾,什么萧家少爷,等等,这跟收养一个逃女有何关系,而且,怎么就成她大房的福气了?
老太太心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只得又耐着性子跟她分析利弊,不外乎跟萧家联姻有多少好处,若操作得好,怕是傅大老爷的官位都能高升。
程夫人听她吹捧了三房半日,终是忍无可忍,尖声道:“老太太,婉儿如今就在宫里,您又何必巴着萧家?”
简直不可理喻,那萧易成再怎么与东宫交好,也不过是个短命鬼公府世子而已,婉儿嫁的可是皇亲国戚,两者孰轻孰重,这还不明显么?
老太太用一种奇怪的眼色看着她,淡淡道:“若你的女儿中用,又何必指
望人家的女儿?”
程夫人如遭雷击,身子摇摇欲坠,她虽然知晓傅凝婉在宫中的处境并不太好,非但未育下子嗣,连宠爱都岌岌可危,可也没想到老太太会这样直白的戳穿——等于说傅老太太已经放弃了婉儿这一支,难怪她成天把傅凝霜那贱丫头挂在嘴上。
程夫人一阵气苦,待要争辩几句,奈何老太太已命人倒茶送客,“老大家的,我从不指望你能给傅家带来多少好处,但,至少不要在一旁扯后腿,先前你说的那些话,我不会再计较,三房也是一样,可再有下次,你就等着老大出妻罢。”
程夫人滴溜溜打了个寒噤,她是知道这老东西性子多么冷酷的,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而一旦她发了话,大老爷肯定会毫不犹豫照办——就算他对母亲没多少敬爱,可官场最讲究孝悌之道,若老太太迫他如此,大老爷也只能答允。何况,一纸休书而已,对大老爷来说并不困难——相处这么些年,两人早就剩不下点滴情分了。
程夫人无声告退,自此果然不再掺和三房俗务,连大房的事都少管了,旁人问起,便推称身子不爽。老太太见她这样识趣,心下倍感欣慰。
徐慧琴至此在傅家安顿下来,虽然衣食无忧,可阮氏轻易不许她见客,而是先让嬷嬷细细教她规矩——余杭毕竟天高地远,徐慧琴远道而来,亦沾了不少乡下习气,平常看着或许纯然可亲,可若要嫁进豪门世族为嫡妻,非得将这些不合时宜的地方磨去不可。
虽然辛苦,可徐慧琴并不埋怨,想到眼下的这些努力都是为了日后跟郎君相亲相爱做准备,她便觉得流的汗都是甜滋滋的。
与此同时,徐慧琴跟傅家人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阮氏生性软善,又怜她孤苦,倒是将疼亲女儿的心移了三分在她身上;老太太虽然规矩大些,待她也很不错,徐慧琴并不知自己被人视为奇货可居,只以为傅家人都是这样一团和气。唯一对她略有微词的便是大房程夫人,好在程夫人多病,也懒得见她。
傅家这厢和乐融融,那头张二夫人得知城郊的屋子已空无一人,却不禁勃然大怒,她奋力将桌上的碗碟一扫而空,“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跪在地上的仆妇颇为委屈,夫人也没说要常去探望呀!平常说话,倒是巴不得那女子孤零零死了才好呢,如今却又问起那女子的去向,简直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