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闷声不吭,让赵新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这个力气合适吗?会不会太重了?”
“合适。”沈绘侧过头,舒服地吐出一口气,问道:“你手法挺专业的啊,专门学过?”
“之前我在一个推拿店打过工,跟着师傅学过半年。”
“嘶……那你学的还挺到家的,怎么没接着做呢?现在技术好的推拿按摩师傅,工资应该不低吧?”沈绘去过几次非医院的推拿机构,基本上随随便便做一次全身推拿,没有小几百拿不下来。
“正规的推拿店里的推拿师傅,都得有证,我学历不够,考不了。不正规的我不敢去。”
说到学历不够,沈绘才想起一件事情,“你什么学历啊?”
提到学历,赵新苗有些自卑,还是老实说道:“初中毕业,不过我没拿到毕业证。”
她其实之前说过一次,但沈绘没往心里去。
沈绘是有想过赵新苗的文化水平应该不太高,但这么低,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沈绘上一次接触到文化水平低于高中的,还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客户。
不过人家现在都已经通过各种进修的方式,给自己搞了个MBA的学位。
但惊讶归惊讶,要说歧视或者是看不起,沈绘到没有这个心态。
她很自然地好奇赵新苗为什么没有继续读下去的原因。
虽然国家实行的是九年义务制教育,但沈绘认识的人里,很少有说真的让孩子读到初中毕业就不读了的人,好歹也得将人送到高中或者职高,拿个高中毕业证或者是中专毕业证出来。
高中学历,几乎是整个城市划下的一条招工底线。
低于这条线的,就只能进一些流水线工厂,做重复性很强,工资很低,又没什么价值的工作。
赵新苗没有什么不能对人说的,她虽然对自己的低学历有些自卑,但提到没有读书的原因,倒是十分坦然。
“我初中的时候成绩不好,拿不到高中的奖学金,家里人就不肯供我读书了,我妈想把我嫁出去,给我弟弟换个姑娘回来,我不愿意,就拿了身份证,偷偷地出来打工了。”
说到这儿,她笑了笑,道:“还多亏了我初中的时候得了国家助学金,为了办银行卡办了身份证,不然我想跑都跑不了。”
“换个姑娘?”沈绘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叫换个姑娘回来?””
赵新苗说道:“就是换亲,找个有姐姐或者妹妹的人家,把我嫁过去,然后让人家的姑娘嫁过来。”
“你初中毕业的时候,你弟才十多岁吧?”就算乡下读书比较迟,想来也大不到哪儿去。
果然,赵新苗说道:“十五,我弟比我小一岁,我们那儿结婚结的早。”
沈绘忍不住吐槽:“十五岁结婚,那不叫结婚早,那叫犯法。”
十五六岁,还是未成年呢。
更别说换亲这种习俗,沈绘一直以为是上个世纪才会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现在都2019年了,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
沈绘对赵新苗,本来还因为陈同飞的事情有些膈应,现在也全都化成了同情。
“你也挺不容易的,十六岁就出来打工,一个小姑娘,在这么大的城市里,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沈绘都没法想象,一个十六岁,刚刚初中毕业的小姑娘,是怎么在S市这座城市里活下来的。
想想她十六岁的时候在干嘛?
上高中,竞选学生会主席,打辩论赛,演讲,甚至是出国旅游。
沈绘一直觉得,熬夜学习,为了辩论赛苦练英语,在学生会忙成陀螺的自己,已经称得上辛苦,但想想赵新苗的十六岁,当年生活丰富又多彩的她,简直像是在蜜糖罐子里游泳。
赵新苗从沈绘的话语里听出了心疼,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明明忍饥受冻的时候没觉得苦,明明遇到坏老板被占便宜扣工资的时候没觉得苦,就因为这个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往日里的那些酸涩与苦痛就尽数浮现了上来。
她匆匆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我不苦,”她说,“我现在觉得日子很甜,我要是不逃出来,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嫁人了,孩子都四五岁了,天天过着跟我爸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听到孩子都四五岁这句话,沈绘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多大了?”
之前签订合同的时候,她倒是复印了一份赵新苗的身份证,可她当时没仔细看上面的出生日期。
现在回想起来,上面的数字好像是有些不对。
赵新苗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老实道:“我二十了呀。”
“二十?”正趴在沙发上的沈绘惊讶地扭头去看她,险些没把自己的脖子给拧了,“你说你才二十?”
“其实应该算是二十一了。”赵新苗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子嘛,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年龄说大一岁,“我九月份的生,再过两个月,就满二十一了。”
“陈同飞这个畜生。”沈绘捶了一下沙发,“这么小的姑娘也忍心骗。”
她还以为赵新苗起码二十四五了,只是看着小而已。
谁知道她竟然是真的小!
赵新苗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乐了起来,就是看沈绘的动作,忍不住想笑。
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沈绘的动作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