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草地上,木屐被丢在了旁边。凌乱的头发散散地搭在肩上。鸽子停在她的身边,下一秒却被惊飞了。
降谷零坐在她的身旁。
“总算是找到你了。”他温柔地笑着,“雾岛小姐。”
桐崎一动不动,眼里却掠过了一丝惊讶,怎么也藏不住。
不等她说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种老套的问话,降谷零就先一步把桐原的“解放包办婚姻作战计划”统统告诉了她。
也同她说了,现在绫小路家的人已经从她家里离开。两家的长辈之间的对话很平静,但很显然哪一方都很不高兴。
至于现在,则是桐原的单人脱口秀专场了。他正在努力说服父亲放弃联姻的念头。
“我一开始去了车站找你。”降谷零摘下耳机,目光落在了她写在手背上的车次编号,“可是没有找到。后来又去了别的地方,后来才想起你说过,你以前喜欢去公园喂鸽子。啊啊……真没想到你就躲在离家那么近的地方。”
只隔了几条街而已,步行距离仅仅二十分钟。
“您就当这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吧。”桐崎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本来算是玩笑的话语,“唉……桐原也真是的……降谷先生,您下次别陪他任性了,好吗?”
“不好。”
“……?”
桐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莫名笑了。她坐了起来,很无聊似的交叠着脚尖。
“需要我送你去车站吗?”降谷零指了指写在手背上的发车时间,“回东京的车,马上就要开走了。”
桐崎摇头。
“不用了……其实本来您是可以在车站找到我的哟,因为我一开始的目的地就是车站……不过我中途又跑回来了。”
“为什么呢?”
桐崎曲起腿,将脑袋靠在了膝盖上。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一定会在这里找到我,还因为我在考虑回家的事情——我是说,回雾岛家。”
“要回去吗?”
“嗯……应当回去一下。”桐崎慢慢地说,“虽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我还有逃避的权利。我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之下,从家里逃出来了。可我现在却在想,一直这样逃下去,真的好吗?”
那不就变成逃犯了吗?要终日在惶惶不安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桐崎不喜欢那样。
她没有做错什么,再怎么说也不该由她来经历这种糟糕透顶的事情。
“所以我决定和爸妈谈一谈——好好地,谈一谈。爸爸说我该替桐先去死的时候,我没能反驳;今天早上被告知会变成联姻工具人的时候,我也没能反抗。但现在我想说点什么了……哈……好吧,我还是有点紧张。”
是了,怎么能不紧张呢?
连简简单单的更换编辑的要求都不敢提的她,即将面对的是家族利益之间的交易,以及视亲人为棋子的男人。
应当如何说出自己的心情才好,?如果被无视了又该怎么办?要是没能说服父亲的话,她的行为是不是会变成自投罗网呢?……
“那么,借给你一点点勇气吧。”
降谷零握紧了右拳,举到她的面前。过于迟钝的桐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想要和自己碰拳。
“只给我‘一点点’的勇气呀?”她也握紧了拳,轻轻撞了他一下,笑着说,“降谷先生,你好抠门啊。”
“因为你已经足够勇敢了。我借给你的这一点点勇气,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不是雪中送炭。”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让桐崎鼻子一酸。她急忙揉了揉眼睛,用深呼吸将这丝酸涩的触感藏回到了心里。
拍拍衣袖上的尘土,桐崎站起身来。
“我知道了,那我就回去了!唔……不过,降谷先生可以陪我一起走一段吗?”
不然的话,她的勇气一定会消失殆尽的。
没有降谷零在身边,她说不定会变回胆小鬼。
降谷零抬手摘去她发间的一片草叶,微微颔首。
“好。”
今晚的夜空晴朗,连寒凉的风也停下了,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星,但桐崎视线却落在了地面。
她走得很慢很慢,好几次都被降谷零甩在了身后,但其实降谷零的步速也并不怎么快。
忽得,降谷零停下了脚步,回头问她。
“你是不是累了?”
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
她当然累,简直是累极了。她都不记得自己穿着这双难受的木屐跑过了多少的路。
但她却莫名不想承认。
并非是想要刻意在降谷零面前逞强,只是不愿他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担心罢了。
“啊……我……”
“我背你吧。上来。”
“诶……诶!?!”
桐崎瞬间憋红了一张脸,连耳廓都热得不行了。
“这这这……”她支吾了,“太……太麻烦您了吧!还是……”
“没事。”
他的回答是那么的简单,却让桐崎完全无法反驳。
她又支吾了好一阵,才磕磕巴巴地说,自己的体重不容小觑。
“不容小觑?”降谷零笑了,轻轻一戳她瘦弱的手臂,“别妄自菲薄啊。”
“那那那……我衣服脏了!”桐崎摊开手,把脏兮兮的袖子展露在他面前,“我刚才在草地上打滚了,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尘土,所以我肯定会把您……”
……弄脏的。
“我不怕脏。”降谷零也很坚决。
如此这般辩驳了几句,桐崎彻底落于下风。实在没办法了,她只好接受降谷零的提议,乖乖地转移到了他的背上。
街灯投下的光将两人重叠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不像桐崎,降谷零只穿了一件长袖单衣而已。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能够感觉到他的体温,甚至能够听到他那杂乱急促的心跳声……
……不对。
她听到的不是降谷零的心跳声——而是自己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桐崎,忽然呼吸急促了一瞬。
“总觉得,每次遇到困境的时候,您都会过来帮我呢。”桐崎喃喃地说,“您该不会是哆啦A梦吧?啊……不对不对,哆啦A梦的能力不是随时随地帮助大雄,而是能从口袋里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才对啊……”
她宛若自言自语似的碎碎念着。
“说起来,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地帮过您,总是您在帮我……我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你我之间的付出变得对等呢?我总是在接受着您的好,这让我觉得……非常愧疚。降谷先生,我也想帮到您啊……”
降谷零笑了。
“什么都不用做。桐崎,你只需要保持着独属于你的模样就好了——仅仅只是这样,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真是奇怪的回答啊。桐崎想。
“……为什么呢?”
“嗯……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降谷零看着遥远而明亮的下弦月,声音似乎也变得遥不可及了。
但却切切实实地落在了桐崎的耳中。
“一定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他A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