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没骗你。”
至少目前,没有。
……
小监督把水晶球放到长明灯的右侧。
灯通体银白,水晶球内的景物是向冬季靠拢的。两个物品的色调相配,摆在一起特别和谐。
他端正地坐着,情绪低落。
不是因为嘉纳,是因为疏宜年。
降临人间的那一刻,少年便隐约意识到自己会遭受敌视、攻击、反抗……总之不会被友好地接待。
运气神的亲昵完全是意外之喜。
虽然还是被抛下了……
但他早就准备好了。
反而是水神……他那么认真地模仿了,依旧笑得很差劲吗?水神都被吓得不敢靠近他了。
坐得离他有十张桌子远。
小监督自闭了。
神情空洞的“鬼娃娃”感知不到他的挫败,只是无神地盯着身前的长明灯,一如既往的——
不,还是有变化的。
女孩的瞳孔内,多了个水晶球。
就算只是一抹微小的、难以看清的倒影,可她的世界里,添上了纷飞的泡沫、色彩绚丽的城堡。
银白的灯盏,拥有了伙伴。
“……想听故事吗?”
鹤容翻开了功德薄。
功德薄默默地挑选了适合6岁以下孩童阅读的篇章,不动声色地冲小监督灌输正确的三观。
鹤容一字一句地念着。
“从前,有三只小猪……”
水神靠着椅背,放下咖啡杯,侧耳倾听。
少年的声音非常好听,讲故事时的语调不疾不徐,即便不够抑扬顿挫,也显得极其温柔。
他不止是为长鸣念,自己亦看得兴致勃勃。
那份期待和好奇,都快溢出眼眶了。
疏宜年的视线不知不觉地停在小监督的脸上。
鹤容是个专一的人。
与水神聊天,会暂且忘掉被嘉纳抛下的落寞;给长鸣讲故事,会丢开模仿失败的郁闷……他是纯粹的单线程生物。
目前的他,没办法理解太复杂的东西。
所以……
疏宜年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他的本质。
——离群的幼崽。
不属于人类、被神族抗拒,跟所有的混血杂种一样,没有归处。只会嗷嗷待哺地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触碰周围的人。
于水神而言,鹤容的举动……
是出于同病相怜。
长明灯一族,相当于许愿机……但他莫名认为,监督者不会利用女孩,诱哄她为自己燃烧灵魂。
鹤容正垂着头,扫描着书页。
细密的睫毛切割了他眼中的流光,令他的眸子呈现出破碎又梦幻的美感。他的姿态很温顺,宛如懒洋洋的猫。
少年是那么的沉静。
沉静而惬意。自得其乐,并努力地想要将快乐分享给女孩——他们像是每一对普通的友人。
明明……
一个是异类,一个烧傻了脑子。
从未有过真正的交流。
……无法理解。
水神早已适应了驿站的死寂,适应了神明之间的冷漠,适应了一切的孤独、漠视,适应了这个新生的人代。
偏偏……
“长鸣想听下一个故事吗?”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我开始了——”
偏偏,出现了一个满心赤诚、不懂得阴谋诡计、私欲甚少、特别容易忽悠的监督者。他仿若一团篝火,点亮了冰冷的雪夜。
自此,万物都有了温度。
疏宜年半阖眼眸,抿紧了唇瓣。
我……
神明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小监督旁边,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我来听故事。”
——被篝火辐照后,会暖和起来吗?
无法理解的话。
亲手触摸一下就好了吧。
……
同一时刻。
火神回到危楼,翻上摇摇欲坠的高台。
指使她的神瞥见了她头发上的红色樱桃样的发卡,却没深究:“怎么样?查出些什么了吗?”
——“嘉纳说的是真的。”
“那位监督者……简直把全部的心思都写在了眼睛里。傻乎乎的。”少女摸了摸发卡,乌黑的眸子内含着笑,“放心吧,他不会威胁到我们的计划。”
“……”
神明没吭声。
片刻后。
ta眺望远方,模棱两可地附和。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