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套取资料的同时,鹤容敲响了黎明神的门。
丰成礼刚洗完澡,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打开了门。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如精密的机械,按部就班地运转着,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有事吗”
小监督一抬头,便怔住。
“你的眼睛。”
那是双金红色的、瑰丽又富有神性的眼睛。眼尾处是同色的简洁纹路,显出几分妖异。
没有眼镜的遮掩,神明的气质愈发漠然,透着长年累月间堆积的麻木与空洞。他的睫毛微垂,迷离了不近人情的眸光。
“眼镜就是我的伪装。”
丰成礼解释道“我和人类的差别不大,戴一副眼镜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您有什么事吗”他重复。
差点忘记自己的来意的单线程生物猛然惊醒,神色严肃地说“我记得,你的能力是预知”
监督者无法模拟黎明神的法则。如果他可以通晓过去,望见未来,那就不用考核了直接颁奖算了所以功德薄和他皆被限制了。
“是。”丰成礼应道。
“你有看到与长鸣有关的画面吗在我的未来里,有长鸣的存在吗”鹤容马上追问。
“”
黎明神沉默了片刻。
他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任由黑色的毛巾停留于耳旁,缠绕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男人似乎听见了什么滑稽的事,抑制不住地扯了扯嘴角,却毫无笑意。这抹弧度消逝得极快,僵硬得堪比最初的鹤容,破坏了属于高岭之花的禁欲感。
小监督窥到了粘稠的压抑、沉郁。
“您信我的预言”
“信。”
“我自己都不信。”
在鹤容思考该怎么继续聊时,丰成礼已经整理完情绪,恢复了“莫得感情的工具人”的姿态。
“抱歉。”
他回答“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是真话。
他预知了嘉纳的回归、众人的聚餐、长明灯燃起,却没有发现和监督者的未来有关的东西。
毕竟他仍背着反噬,控制不了能力。
黎明神向来识时务。就算答应了长鸣,但只要监督者不停问,他一定会舍弃与妖怪的约定,向上司坦白。
可惜。
鹤容从不挖掘多余的事物。
少年得到了答案,便礼貌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去。丰成礼盯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三秒
“嘭”地合上了门。
跟我没关系。
距离妖怪燃尽,还剩一小时。
信使直接堵了植物神的门,防止深林感知到长明灯的气息,出来搅局。他在走廊上摆满了书,随时准备着和植物神硬刚,维护告别会。
其他人都在大厅。
鹤容将一部分的桌椅抹除,放了钢琴。经过练习,他能完整地、流畅地弹摇篮曲了。当然,以他这种硬背弹法的方式,只会一首曲子。
水神坐于长椅上,注视着他。
公良闻习惯性地倚着酒架,闭着眸子,装作在休憩。实则竖着耳朵,观察着小监督的动静。
吧台离钢琴有一段距离。
无藏靠着吧台,腰间别着匕首。他难得戴了手套。褐色的皮套包裹住手掌,凸出了手指的修长。
神明望着鹤容,眸光晦涩。
长鸣抱着自己的本体,贴着琴身坐下,手部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寂静。
她十分镇定,根本不像是将死之人。
女孩弯着脖颈,披着晃动的光影,似快要展翅的天鹅,流露着时间沉淀后的宁静“小鹤容,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反对植物神接近你吗”
少年打开琴盖,愣了愣。
“这段日子,她虽神志不清、总把你错认为自己的孩子,可她从未伤过你于是我想,她是不是可以在我离开后,保护你呢”
长鸣的语调很温柔。
女孩的声线本就软糯,过往的呆板、冷漠压制了她的柔和。如今,四周一片沉寂,唯有她不紧不慢地陈述着,便完全展现了悦耳的音色。
鹤容按着长椅,侧头看她。
她倚着琴身,背对着小监督,乌黑的短发半掩住秀气的侧脸,藏起了神情。长鸣盯着地板,继续道。
“我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很糟糕。”
“父母为了保护我,死于灾厄之手。神代陨落后,我每天都心惊胆战地流浪,吃野果、喝雨水,躲着人群走然后我碰见了一群同样无家可归的人。”
“我帮了他们。”
长鸣说“而他们背叛了我。”
东躲西藏、鲜少和其他生物来往的她尚未掌控族群的天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救的并非善人。
她不肯燃烧,自然没了价值。
“大人,这个妖怪能实现你的愿望。她非常弱,很好控制。你看,我们已经锁住她了。”
女孩低声复述了白眼狼的话。她记得特别清楚,连最细微的表情都回忆起来了“这么说着,那些人类拿东西贯穿了我的锁骨,将我吊起来我怕了那么久,又疼了那么久。”
“我以为的救星,亦逼我自燃。”
战战兢兢,体无完肤。
“我的人生,本来如此糟糕。”
长鸣耷拉着睫毛,琥珀色的眼眸内毫无怨恨,全是澄澈与饱含释怀的笑意。她抱着灯盏,深深地呼了口气,转换了话题“小鹤容,该弹曲子啦我想听着你的摇篮曲逝去。”
为什么会选摇篮曲呢
因为她要沉眠了。
有小鹤容的曲子陪着,一定
悠扬的琴音回荡于驿站,像是潺潺流动的水,环抱住了心思各异的人们,容纳了全部的苦闷。
记忆的大门被推开。
长鸣不禁弯下眸子。暖洋洋的笑晕染了她的眉眼,散发着蜜糖般的甜意。
“请问”
初见时,鹤容笨拙地模仿着嘉纳的姿态,试图使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些。少年固执地、不懂变通地、一遍遍地说“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他不明白该怎么靠近一个人,只好直觉性地同她分享喜怒哀乐,事无巨细地讲诉平凡的日常。
后来改成了念童话。
有一说一,念得挺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