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
搞成这样的
信使的话出了一半,又咬着牙憋回去。他扶着鹤容坐下,语速极快“我喊水神来帮你治疗。”
治不好的。
这是无藏砍伤的,宜年治不了。
因失血过多而意识混沌的小监督看着催动神力,替他联系疏宜年的信使,垂下了细密的眼睫。
神明不敢轻易挪动他,怕加重他的伤势。他倚着橱柜,盯着大滩大滩的血和破洞的胸膛,视野逐渐模糊,听得也不真切。
晕眩感。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的鹤容抬起沾满血液的手,茫然地捂住耳朵,晃了晃脑袋。
“好奇怪”
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指尖的血迹涂抹了精致的侧脸,晕染了苍白的肌肤。少年的睫毛沾了绯色,似有若无地割裂了剔透的眼眸。
“好奇怪。”他重复。
信使无措地握住他的手,红色的眼睛内满是疼惜,丝毫不见平时的阴阳怪气。
该说什么啊
神明急秃了头,也没憋出适合的字句,不由得暗恼。他感受着鹤容的冰凉体温,手指无意识地颤了颤,唯恐这头呆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鹤容艰难地回握住他。
“别怕。”少年道。
低得如蚂蚁爬行一般的话语,轻得如柳絮飘摇一般的力度浑身是血的小监督安慰他“别怕。没事的。”
信使骤然捏紧了少年的手。
无藏。
他想起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罪魁祸首,抑制不住地愤怒起来。伴随着愤怒的,是深深的无奈如果他足够强大,无藏就伤不到监督者。
他的书,根本打不过战神。
这是他没有主动阻拦无藏,选择第一时间查看少年的伤势的原因之一。
比起螳臂当车,保护鹤容更重要。
只是
那位被无数人讴歌,被誉为“一个时代的后盾”,被憧憬、被信赖的守护者,终究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停滞不前,执迷不悟。
无藏彻底背弃了正义。
疏宜年检查了鹤容的伤势。
“不致死。”水神冷静地解释,“无藏挑的位置太绝了我必须全程看护,鹤容必须靠沉眠节省力量、专心修复损伤,否则便有生命之危。”
“而你,一定会留守驿站。”
他一边操控神力,一边处理着小监督的伤。少年的语气淡淡的,压抑着怒火“无藏这一刀,直接牵制了三个人。”
“不知道预设了多少次。”
忽地,他停下了动作。
“我的东西不够。”疏宜年扣上医药箱,脸色十分难看,“神力完全不起作用,人类的器材反而比较有效。”
“我要出门一趟。”
他和信使对视,因褪去伪装而显出几缕幽蓝的眼眸里一片沉静,似深不见底的海“在我采购期间,你能守好鹤容吗”
“我欠他一份人情。”
信使拉下兜帽,低声承诺“假设无藏返回驿站,就算赌上这条命,我也会护住他。”
驿站中有三个言出必践的神疏宜年,丰成礼,以及信使不限定时间的话,还有曾经的无藏。几人不轻易许诺,一旦许了,便会严格遵守。
疏宜年稍微放下了心。
他查询着店铺地址,出了门。
鹤容处于一种很分裂的状态。
50的他,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缺血缺到浑身发冷,情不自禁地想要蜷缩,又被信使摁住了手脚,防止已经缝合的伤口崩开。
剩余的50,不动如山。
无边无际的黑暗内,昏沉又清醒的矛盾中,他的意识下沉,扫视了自己的躯体半是神,半是法则。电光火石之间,他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世界就是纯粹的法则体。
如果决定他的性命的,不是跳动的心脏,不是流通的血液,不是属于神族的一切,而是最本源的两类法则呢
这并非不可能。
少年尝试着指挥法则。
只有一小簇回应了他。其余的,皆代替他的血肉,填补了他的生命力除非把他千刀万剐,斩尽他的躯体,否则,即使流光了血、心脏不再跳动,他亦活着。
他是近乎不死的。
鹤容再次理解了世界的暗示那句反复提及的“不要急”,不止象征着“真相会自动揭开”,还透露了他的体质。
无与伦比的战斗天赋,操纵自如的本源法则,记录了万物的功德薄他完全可以按着无藏揍。
那么,真正的考题
不是抓捕反叛者。
是他做出的各种选择。
少年顺藤摸瓜地推断出真相驿站里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世界的棋子,在他给出的限定条件下登台表演,按他预计的路线行走。
独属于造物主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