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吊着她一口气罢了,救不了,给她一个痛快倒是可以。”季灵渠神情淡漠,垂下眼睫去看谢涯。
谢涯做不了主,毕竟自己只是俞静蕾的学弟,俞剑英这个亲弟弟还在这儿,“你想吗?”
俞剑英整个人都木了,僵在原地,他望向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姐姐浑身是血,声音嘶哑,不停地用脑袋去撞墙,显然已经精神不正常。
他攥紧拳头,沉默不语,就在谢涯以为他下不了决定的时候,俞剑英抬起通红的眼睛,对谢涯二人说:“结束她的痛苦吧,谢谢你们。”
话音刚落,俞剑英的眼泪便从眼眶中滚落,季灵渠两指并拢,一道蓝色的火焰化作箭矢出现在他指间,随着他的动作,急速射出去,守在俞静蕾身旁,冷漠地注视着她的男人眼中寒光一闪,瞬间聚集起黑色的屏障,挡住季灵渠扔出去的箭矢。
蓝色的箭矢与黑色的屏障相撞,直到屏障开裂,男人察觉到情况不妙,他没有料想到看不出气息的季灵渠,竟然来头这么大。
他吞噬了无数邪秽,不断吸食脑髓,从坟地里的死尸到活人,再到新婚之夜的新娘,好不容易才修炼出现在的力量,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妖管局的那些小妖怪根本不足为惧。
却不想马前失蹄,栽在了这里。
箭矢击碎屏障,擦着男人的头顶飞过,他抱起俞静蕾,破开窗户跳了出去。
季灵渠浓黑如墨的眼瞳中闪过一抹金光,“执迷不悟。”
他正要跟着从窗户跳出去,谢涯猛地抓住他的手,“带上我。”
谢涯琥珀色的眼瞳,闪烁着透亮的光,季灵渠揽过他的腰,在谢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抱起,纵身从窗户飞跃出去。
疾风刮过脸颊,有些凉,有些疼。
季灵渠的动作来得太快太突然,谢涯只能凭着本能环住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往下一看,谢涯觉得自己有点晕,不由收紧双臂,将脸紧贴上季灵渠的胸膛。
“季灵渠……”谢涯的声音有点闷。
季灵渠垂眸去看他,谢涯仰起脸,眼睛里荡开一圈笑意,“你的心跳好快。”
脂玉似的耳朵,不受控制的变得通红,犹如上等的红宝石,季灵渠移开视线,沉默不语。
“在这儿!”
“格老子的龟孙儿,栽到老子手头了嘛!”
陆地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谢涯歪了歪头,“嗯?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彤姐的声音?”
现在天色已黑,谢涯被季灵渠抱着在空中飞,根本看不清地面发生了什么,不过季灵渠和他不同,垂眸看向地面,“是他们。”
“彤姐他们来了?”谢涯面露诧异,扭头问季灵渠,“你真的给他们送了消息?”
“没有,来找你之前和他们提过一句你在岛上。”季灵渠抱着谢涯平稳着陆,谢涯从他怀里跳下去,双脚踩在地面上,还有点虚,像是踩在棉花上。
月色下,俞静蕾躺在草地上,那条小狗崽趴在她的脖颈间,男人站在旁边,正被梅疏彤三人围攻。
梅疏彤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铁扇,随着她舞动,剧烈的暴风向男人袭去,紧跟着马速化作一道残影冲上前,他的拳脚功夫快准狠,可苟新白也不是吃素的,他生生挨了马速一脚,一把抓住马速的脚踝,黑色的雾如同一条巨蟒,缠住马速的小腿,飞速窜向他的脖颈,好似下一秒就要将马速的脖子扭断。
电光火石间,一条柔软的触手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缠住马速的腰,将他拽了出去,堪堪躲过一劫,等苟新白回过神,无数条触手将他缠绕,扎进他的皮肤里,毒液瞬间在他体内扩散。
他猛地回头,这才注意到黑夜笼罩下,一个瘦弱没有存在感的身影,穿着连帽卫衣,帽子因为动作幅度颇大掉落在颈后,露出一张人畜无害,清秀的脸来,可他的眼睛却透出异于常人的冷静。
如果他是有实体的妖,这样强大的毒液,足以让他当场暴毙,可苟新白不是,他是由怨气和邪秽滋生出的妖邪,他没有实体,只要还残存着一丝意念就能够东山再起。
被触手紧紧捆绑住的男人,眨眼间化作一团黑雾,四分五裂开,分别袭向梅疏彤三人,苟新白的动作太过突然,只有水墨勉强躲开,但手臂还是被击中,留下一团黑气。
至于梅疏彤和马速则是直接被击倒,吐出血来。
“好强……”梅疏彤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么强的对手,上一次还是在她是新人,跟着前辈实习时,那会儿本就动荡不安,到处都是不受管教的凶兽妖邪,和现在不同,长久的安宁使他们忘记了危险,连爪牙都开始退化。
“轰隆轰——”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响起阵阵雷声。
“铮”的一声,所有人齐齐看向声源处。
夜幕暗沉,几点星子阑珊,一人着月白色衣衫,乌发纷飞,手抚瑶琴,琴声气吞山河,巍峨磅礴。
紫色的电光破开天际,轰隆而下。
苟新白瞳孔张大,如同疾风一般飞速逃窜,可即便他使劲浑身解数也是无济于事,闪电的速度并非他能够轻易躲避,数道天雷连续不断落下,电光将黑夜照亮,宛如白昼。
季灵渠站在高处,无悲无喜,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
电光中,一点白光飞出去,落到小狗崽身上,迅速融进去。
哗啦啦,大雨倾盆而下,将大地浇湿,谢涯怔怔地站在季灵渠身后,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与季灵渠之间隔着天堑,季灵渠就在他眼前,却距离他很远,遥远到他永远也抓不到。
他望着季灵渠的背影,心脏又酸又涩,好似生了锈。
“过来。”季灵渠忽然侧过头,对他伸出素白的手。
谢涯的心脏又活了过来,他被大雨淋湿,周身却充满暖意,见他怔愣着没有动弹,季灵渠眉心微蹙,拉过他的手,将人拽到自己身旁。
大雨被隔绝在外面,就连他浑身的雨水都被季灵渠一个响指弄干。
谢涯和季灵渠并肩而立,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烦躁的心绪逐渐安定。
雷光散去,地上只剩下一片焦黑,已然没有苟新白的身影。
马速吞咽一口唾沫,嗓子眼儿发紧,“这……这是劈到灰飞烟灭啊!”
他不由看向旁边的梅疏彤,梅疏彤捂住受伤的胸口,瞪他一眼,“看什么看?妖管局的雷符哪有这么强威力。”
要是妖管局的雷符像这样,她何止是黑一条尾巴的事情,命早就没了。
能够降下天雷,手抚瑶琴,掌管布雨。
梅疏彤小心翼翼地偷瞄季灵渠,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只有那位大人能够办到。
回忆起自己之前竟然敢那么针对季灵渠,梅疏彤突然想要抱紧自己的狐狸尾巴,滚回老窝。
难怪高深莫测,难怪上面让他们好好伺候着,难怪人家想来就来,梅疏彤现在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
雨过天晴,整座岛上污浊的气息变得清新,就连路边的野草也精神了不少。
谢涯走到俞静蕾身旁,俞静蕾死不瞑目,眼睛瞪得硕大,那只小狗崽奄奄一息地趴在她胸口,就在他想问季灵渠这只小的该怎么办时,小狗崽突然在他眼前变成了一个人类的婴孩儿,只是他的头顶有两只毛茸茸的小狗耳朵,身后还有小尾巴。
“这是怎么回事?”马速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见这一幕,惊得张口结舌。
水墨和梅疏彤也围了过来,水墨倏然睁大眼睛,“啊!这是只半妖。”
最后还是季灵渠开口为他们答疑解惑:“那只狗死前把自己最后的力量留给了这只小崽子,将他催化成半妖,大概是想让他活命吧。”
谢涯以为苟新白应该很讨厌这个孩子,毕竟他那么恨忘恩负义的俞家人,更恨俞静蕾。
现在想来,或许苟新白对俞静蕾是爱恨交织吧。
“半妖啊,不好处理呀。”马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说。
“为什么?”谢涯不解。
水墨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说:“因为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人类会认为他是怪物,妖族会觉得他是异类,而且妖族以力量为尊,半妖的力量一般来说都挺弱的,很少会有例外。”
梅疏彤秀眉紧蹙,拍板决定:“先留在妖管局,上报之后听上面的决定。”
马速和水墨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谁让半妖也是妖,归他们管呢。
“很疼吗?我帮你们看看。”谢涯见他们仨一直在揉受伤的地方,开口提议。
他将手覆在水墨的手臂上,水墨被邪秽侵袭的地方不大,谢涯很快就帮他净化干净,收回力量后,水墨感觉通体舒畅,看向谢涯时,眼睛亮晶晶的。
给马速和梅疏彤净化干净体内的秽气,谢涯感觉有点晕,季灵渠站在他身后,眼疾手快接住他。
“没事,有点晕,缓缓就好。”谢涯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嗅着季灵渠颈间的香气,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晕,就是贪心的不想起来。
“卧槽啊,没想到谢涯你居然还是个奶妈!”马速浑身清爽,满血复活,他们妖最忌讳邪气入体,一不小心被影响生出心魔,不仅有碍修行,甚至可能堕入邪道,最后等着他们的只有被铲除,像苟新白那样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妖族本就随性,别说邪气入体,就是没有外界干扰,单凭自己都很容易心生邪念,误入歧途,靠吃人杀生这些邪魔歪道修行,所以谢涯对妖管局来说简直是外挂一样的存在!
不过谢涯一个人类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力量,还增长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