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柠和曲鸣打完那个电话,就一直坐在车里等着。等在舒念和纪放半岛的家楼下。之前她来找舒念一块儿出去吃饭逛街的时候,登记过出入信息,不然这会儿还进不来。
其实她也有些不确定,纪放到底能为舒念做到哪个份上,又会不会觉得舒念有些行为和性子——奇奇怪怪的。
如果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舒念对她来说,比家人更像家人,而是她也像纪放一样,是半道遇上的小姑娘,那她还能为舒念做多少呢?能什么也不探究,什么也不问,就全然信任包容吗?
桑柠也不确定。
舒念打雷天会有这种反应,她也是后来赖着人小姑娘不走,小时候住一块儿的时候才发现的。连赵铎都不知道。
捏着手机等在楼下车里,和曲鸣的电话挂了没两分钟,舒念卧室里的灯就亮了。然后就再没暗过。
桑柠长舒了一口气,趴着方向盘,看着三楼透过窗帘亮着的灯光,无声弯了弯唇角。
雨势似乎小了些。就是地平线那儿还闪着余声阵阵的小闷雷。
重新发动引擎,挂了R挡,桑柠一把方向,让车子调了个脑袋。车身上的哆啦A梦被雨水涮得干干净净,脑袋上戳着竹蜻蜓,伸出圆手,笑得欢实。
“念念害怕?那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就算躲起来也不要哭出声哦,会被人找到的。”
“念念……”
男人嗓音清润温和,甚至带着点柔软笑意,却每一句都像逃不开的诅咒,刻在过往里。
……
“念念别怕,我在。”
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有她熟悉的声音和气息。
眨掉眼里的热意,舒念回神,看清来人。压着哭音,没有说话。
“我们先出来,好不好?”纪放没有立刻去拉她,只是先温声哄着,“是挺吓人的,我都吓着了,所以才来找你的。”
舒念愣了愣。
纪放见她怔愣,贴了贴她下眼睑的手稍抬,抚上她侧颊的碎发,替她把黏在眼尾,戳得眼梢发红的发丝捋到了耳后。
舒念下意识地缩了缩,却也没躲。
“我……”心脏跟着小姑娘的微颤轻缩,纪放试着轻声问她,“陪你好不好?”
舒念看着他,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来,”纪放知道,这会儿要想小姑娘能回应他半个字都是奢求,于是伸出右手,示意她跟自己出来,“我们先出来。”
纪放耐着这辈子用过的最大的性子,倒也没有想舒念能立马听他的。毕竟他也知道,以往和舒念相处,自己整天叽叽歪歪挑三拣四的,还有点不着调的浑。舒念能信他么?会不会以为,自己又想捉弄她?
这会儿的纪放,是真有点后悔了。
只希望小姑娘现在不要拒绝自己,就算不愿意出来,能让他待边上安安静静陪着,不是一个人躲在柜子里就行。
结果,舒念压着抽噎,轻颤着肩,略过他伸出来的那只右手,抬手倾身,勾住他的后脖颈,直接贴身靠了过去。
纪放有些愣,小姑娘扑得有点出乎他意料,纪放原本是错膝曲着,矮身和她平视的姿势,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冲得差点没站稳。
迅速缓了缓神思,纪放回抱住她,然后起身,没松手。也没问她怎么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小姑娘还在哭,只是硬憋着不愿意出声。
“别憋着,”纪放心里难受得不行,边顺气似的拍着她后背,边试着说,“想哭就哭出来,害怕又没什么好丢人的。”
怀里的小姑娘憋气似的顿了几秒,接着发出气音似的抽噎。明显是还压抑着,只是总比刚刚那种状态好了些。
纪放心脏跟着她的哭腔一抽抽得难受。
屋子里虽然暖和,可小姑娘这会儿袜子袜子没穿,棉质睡衣贼单薄,还跪在柜子里硬邦邦的隔板上。纪放看不过去,又怕她着凉,这回没再问她意见,半搂半抱地,把人往床上运。
舒念也没反抗,勾着他脖子没松手。等纪放把她放进被窝里,并伸长胳膊,艰难地试图在被她勾着脖子的情况下去拉被子的时候,舒念抬睫,泪眼朦胧地看住他。
“……”纪放顿住。
实在不是他人性泯灭,实在是小姑娘的眼神太像在无声地说:别松手,陪我。
眼睫轻颤,纪放咽了咽。然后什么也没说,把自己也跟着送进了被子半掀着的被窝里,接着伸手拉被角,把两人盖住。
刚躺进去,小姑娘就跟鸵鸟似的缩了脑袋,往他心口一团。然后接着哭腔的余韵一抽一抽,就是比刚刚好了不少。纪放心想,大概是,和窗户外面渐歇的雨势,渐隐的雷声也有关系?
纪放没敢乱动,这会儿也没敢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伟岸的人性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纪放任由她压着自己一条胳膊,另一只手半环着她,哄小朋友睡觉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她。
直到怀里的小姑娘抽噎的频率渐缓,甚至隔个一两分钟才来那么一下,纪放才气音似的问她,“睡着了吗?”
虽说那条被她压在身子底下的胳膊真挺麻的,小姑娘搂他也没刚刚搂得那么紧了,纪放也没想要抽出来吵醒她。只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声。
本以为不会有回音,却没想,怀里一动不动宛如哭累了睡熟的小姑娘,小猫哼哼似从喉咙里应了他一声,“没。”
纪放轻拍着她的手一顿。小姑娘带着哭腔的鼻音还很重,话音也没了往日里虽然清清冷冷,却轻软的柔和,哑得不像话。
从没觉得自己如此多愁善感悲天悯人的纪放,心里轻叹。有一种认输认栽认怂的认命感。
“那你等会儿。”纪放边说,边放轻了动作松开她。
舒念愣了愣,倒也没拦着。闷在纪放心口的热度,因为人离开床散了不少。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一点点,视线跟着下床的纪放游移,看着他消失在床尾。
纪放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就觉得她哭了那么半宿,脸上还糊着没干的泪渍,应该怪难受的。加上晚上小姑娘替自己“热敷”的时候,热毛巾压着肩那感觉还挺享受,他就想着,投桃报李一下给人家去拧块热毛巾。
结果下了床抬抬胳膊,简直酸爽无比。这下不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这肩这胳膊,是真的像被花椒腌过两晚了那么刺激。
这人啊,真是不能随便嘴硬,这才没两天,老天就成全他。纪放心里感慨得不行。